第28章
  谢烨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咳的他胸口发疼,伤口再次裂开,谢烨不得不艰难的用掌心抵住胸口,试图缓解身上的痛苦。
  裴明姝原本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听到动静刷的睁开眼睛,高高兴兴的对谢烨道:“你醒啦!”
  谢烨睁着眼睛说不出话,只能朝那陌生少女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他没打算开口问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自己。
  答案很明显,眼前这少女的眉目与五官都与裴玄铭惊人的像,简直是不打自招。
  裴明姝伸手要掀开前车门,朝外喊了一声:“哥!他醒了!哥——”
  只听“啪!”的一声,外边驾车的人头也不回,重重的将车门和帘子从外边关上了。
  裴明姝:“……”
  “我哥,哈哈……他害羞……害羞。”裴明姝尴尬的笑,回身去扶谢烨:“你好些了没有,要不要喝水?”
  谢烨就着少女扶着他的手臂,喝了几口水,然后筋疲力尽的躺回原来的地方,柔和的笑了一下:“多谢姑娘,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裴明姝,外边那个是我哥裴——”
  车门从外边再次朝后用力关了一下,不偏不倚刚好打断了裴明姝的话。
  裴明姝:“……”
  “让他自己跟你说他叫什么吧!”裴明姝瞪着车门怒道。
  谢烨嘴角轻轻勾起一丝笑意,他的面容仍然憔悴而苍白,身上全是酷刑留下的伤口,一路马车颠簸,不少血口都裂开了,斑斑血迹已经浸透了他白色的中衣。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外边的人解开缰绳,放马去自己吃草休息,裴明姝解下外衫,将衣服盖在谢烨身上,俯身的时候她见谢烨脸色潮红,额头隐约冒汗,手上却冰凉的很,不觉微微一怔。
  “谢公子?”裴明姝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谢烨张了张口,仍然虚弱的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奈的看着她。
  裴明姝顿觉不妙,伸手在他额头一抵,果然烧的滚烫。
  “哥!怎么办!他发烧了!”少女急急忙忙跳下车,去找裴玄铭求救。
  裴玄铭正在溪水边捞鱼,闻言神色变了一下,但很快又冷淡下来:“我又不是郎中,我能怎么办?”
  “哇,你就嘴硬吧,他一身的伤,加上高烧,万一熬不到西北你——”
  裴玄铭不冷不热的看了她一眼,裴明姝很识趣的闭嘴了。
  半晌,裴玄铭将渔网递给她,吩咐一句:“自己捞,捞不上来鱼,你今晚就饿着。”
  说完,他自己朝马车的方向去了。
  谢烨烧的昏昏沉沉之际,隐约感觉到有人掀帘进来了,他能感觉到来人身上冰冷的寒气,以及腰间那柄重剑的铁锈气息。
  谢烨知道来人是谁,只是他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在是睁不开眼睛。
  那人俯身将他捞在怀里,指尖拂过他烧的发烫的脸庞,仿佛流转过一片冰凉的苍白。
  谢烨闭着眼睛,任由自己靠在裴玄铭怀里,嘴唇微动,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裴玄铭大概以为他想喝水,便拿了水囊递到他嘴边,将小股清水慢慢的渡进他嘴里,谢烨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残余的水渍被那人用指腹抹去。
  裴玄铭常年习武,手指指腹上全是茧,粗糙的触感碾磨过谢烨微张的嘴唇,将他蹂躏的红润而可怜。
  谢烨依旧闭着眼睛,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
  他少年时身形就单薄劲瘦,这些日子在京城被摧残的更加孱弱,仰头靠在裴玄铭双臂间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一碰就碎的脆瓦。
  裴玄铭将他滚烫的身躯抱着,却没再动他了。
  他静静的坐在黑暗里,像一尊冰冷僵硬的石像,
  良久,耳畔传来衣料细微的摩挲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小,但是谢烨此时完全感知不到马车外的声音和响动,他被裴玄铭禁锢似的搂了一夜,唯一的感官都被裴玄铭占据了,因此这点动静传到他耳中就显得格外鲜明。
  谢烨的额头上被对方冰凉而柔软的嘴唇碰了一下。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僵直了一瞬,然而裴玄铭一无所知,换了个姿势,将他在怀里捞的更紧。
  温热的眼泪浸透了谢烨的颈窝和领口。
  裴玄铭在夜色里抱着他无声的掉眼泪,自以为谁都不知道。
  谢烨一边闭眼躺着,一边觉得好笑,他十分遗憾自己此时睁不开眼睛,不然这辈子还没见过裴玄铭哭呢。
  “哥!我想起来了,我包里有治风寒的药物,恰好此地有水,不如我将药给谢公子煎了,凑合一下。”裴明姝在外边啪啪的拍着车门。
  裴玄铭匆匆抹了把眼睛,将谢烨小心翼翼放回车里,起身道:“你把鱼捞好了没有,我去弄鱼,你煎药。”
  “早就抓好啦,我哪有你那么笨手笨脚!”
  裴玄铭一矮身,就要出门去,手腕上忽然一紧,他难以置信的低下头。
  只见昏迷中的谢烨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心微蹙,显然在睡梦中还在承受痛苦。
  裴玄铭咬了咬牙,还是狠心将他的手挣脱开了,几乎是逃窜一般的跳下车去帮裴明姝了。
  马车的前门在夜风里轻轻晃动,谢烨悄无声息的睁开了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他看着裴玄铭离去的方向,眼底神情复杂,说不上是什么神色。
  领口处还有那人泪水洇过的潮湿痕迹,他沉重的闭上眼睛,又沉沉睡过去了。
  再被吵醒的时候,马车外天色已经亮了,那兄妹两个正在门外吵架。
  “你进去给他喂药。”裴玄铭不容置疑的命令道。
  “我不要,我昨天累了一夜了,药都是我煎的,你自己进去喂嘛!”
  “你把我烤的鱼吐出来。”
  “说的好像鱼不是我抓的一样!”裴明姝大怒,就差指着她哥的鼻子暴跳如雷了:“跟你出来一趟你把我当驴子使!欺人太甚!”
  “驴子比你好使。”裴玄铭毫无起伏道。
  “你——”
  “有本事你自己跑回西北去,不然就按我说的做。”裴玄铭面无表情道。
  裴明姝无能狂怒的一跺脚,端了药碗进马车去了。
  一进马车就撞上谢烨安静看着她的目光,裴明姝立刻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容,伸手将药碗端到他面前,陪笑道:“谢公子,你都听见啦。”
  谢烨点点头,表示是的。
  “你别往心里去,我故意激他呢,不是不想给你喂药,我就是看不惯裴玄铭那副嘴硬到家的做派,明明他很关心你的,哎呦小心烫……”
  谢烨轻轻转开脸,躲过了药碗。
  裴明姝不明所以:“这是治风寒的药,我们从西北那边带过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剂量是大了一点,但是喝完就起效果,我向你保证没毒。”
  “看。”裴明姝端碗自己先喝了一口,示意给他看。
  “我知道没毒。”谢烨苦笑道。
  他抿了一下唇,轻声道:“只是我活不了多久了,姑娘不必为我浪费东西。”
  裴明姝怔然,最开始只觉得难以理解,但见他神情灰败,憔悴惨淡的难以言表,不由得心里生出几分难过来:“你别这么说啊谢公子。”
  谢烨却是打定主意,不肯喝药了。
  片刻之后,裴明姝垂头丧气的下车,跑到裴玄铭跟前:“怎么办啊哥,他不肯喝药。”
  裴玄铭皱眉:“啊?他不喝你就不喂?灌进去!”
  裴明姝匪夷所思,觉得裴玄铭是不是脑子有病,低声怒道:“他都病成那样了!我害怕我动一下他就没命了,我哪里敢强喂!”
  裴玄铭冷着脸抽身便走,转身大步上车。
  裴明姝连忙跟上去,只见她哥一上车径直俯身,提着谢烨的腰身将人直接从地上拦腰抱起来了。
  他一手端碗,一手钳制住谢烨下颌,将那病骨支离的人抵在车后壁上。
  “张嘴。”裴玄铭冷冰冰的命令道。
  谢烨猝不及防被他粗暴的摁着,下意识反抗了两下,但他哪里是裴玄铭的对手,被对方强行反拧了双臂,用腰带将手腕捆在身后,整个人被裴玄铭压在车厢的角落里。
  谢烨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惧,一边喘息,一边虚弱的质问:“你干什么!”
  裴玄铭不耐烦的将药碗抵到他嘴边,神情冷硬,与昨天夜里判若两人。
  “喝药!”
  纵使谢烨如今武功全失,却也受不了这样粗鲁而强硬的对待,当下被逼出了几分气性,他用力拧过头怒道:“我不喝!谁知道你给我喂的什么!”
  他屈膝去撞裴玄铭的身体,随即被对方借着身形的优势一把压制下去。
  谢烨剧烈喘着粗气,眼睛气的通红,整个人被笼罩在年轻武将的阴影里,下一秒裴玄铭伸手扼住了他的下颌,一手端起碗,将其中汤药给谢烨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