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下一刻,他抬起手中弓弩直指谢烨,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弩中箭矢霎时射出,嗖嗖嗖三箭同时出鞘,两箭分别断开他手臂两侧的绑绳,一箭正中谢烨心口。
  只见那刑架上的囚犯先是失去了绑绳的支撑,整个人从刑架上无力的摔下来,跪伏在地,他神情痛苦的咬紧了下唇,胸口晕开一层血迹,他喘息着抬头去看射箭那人,隔着数米远的距离,他看见了面具后面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
  谢烨筋疲力尽的从口中又吐出一口血,然后身形一歪,没了动静。
  禁军随之赶到,巨大的喊杀声在耳畔响起,他感觉有人粗暴的把他拎上了马,冰凉的大手紧扣住他的腰身。
  耳畔全是马背上的风声。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切归于寂静。
  ……
  “放肆!”李彧勃然大怒。
  “你们那么多人看守护卫,居然被几个裘玑人捷足先登,把谢烨给弄死了!”
  “朕要你们何用!”李彧猛然将案旁的砚台砸过去,“砰!”的一声砸在禁军首领的脑袋上。
  禁军首领的额头瞬间冒出鲜血,但他却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陛下恕罪!臣罪该万死!”
  李彧勉强换过一口气,冷声问:“那几个裘玑人呢?”
  “回陛下,都已经抓回去了。”禁军首领忍痛回道。
  “只是……那死囚还是不见踪影。”
  李彧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然抬头问道:“裴玄铭人呢?”
  “回陛下,裴将军自昨日归来便一直在府中,我们派去监视的人说,没见裴将军出来过。”
  李彧霍然起身,简短道:“你现在立刻带兵去将军府,低调行事,不要惊动任何人。”
  “……若是裴将军不在呢?”禁军首领小心翼翼的问。
  “若是他不在,立刻全城搜捕,将他给朕拿下。”
  第26章
  负责传话的太监刚到裴府, 就见裴玄铭在堂下练剑,三尺青锋上映出年轻将军长身玉立的身影,长剑出鞘, 风姿潇洒, 如行云流水。
  剑气掩映眉目, 将他那双眼睛反射的锐利而清冷。
  “裴将军, 陛下有旨,宣您入宫觐见。”大太监尖声尖气道。
  裴玄铭收起剑身, 并没有过问太多,俯身道:“臣领旨,还请公公带路罢。”
  他胸膛起伏, 额头上有晶莹的汗水,仔细观察的话, 裴玄铭白衫的衣角上还有些许尘土, 大概是方才练武时溅上去的, 大太监并没有多想。
  不愧是忠良之后,大周最年轻的驻边将领, 就连休沐回京都从不懈怠武艺。
  大太监心中一边赞许,一边悄悄为裴玄铭松了一口气。
  宫中一片肃杀, 满堂上下无人说话。
  裴玄铭随太监入殿, 他上前给李彧行了礼, 单膝跪地:“陛下。”
  “裴玄铭,今日早上有一小队裘玑人在城中纵马伤人, 还劫持了一名本该在今日处以极刑的重犯,你可知情?”李彧阴鹜道。
  裴玄铭如实回答:“回陛下,臣不知情。”
  李彧猛的一砸桌案:“你多年镇守边关,眼下裘玑蛮人都敢跑到我大周的京师来撒野了!裴玄铭, 朕看你是不想干了!”
  裴玄铭沉默了片刻,抬头纠正道:“陛下,臣守的是西北边疆。”
  李彧拧眉:“你什么意思?”
  “裘玑一国,地处北域,是大周的正北方向,由骠骑将军江昭镇守,与臣所在的驻地……离得甚远。”裴玄铭诚恳道。
  李彧:“……”
  说来惭愧,李彧自少年起就痴迷武学,登基后更是不理朝政,大部分交由手下重臣定夺,对于哪个将军守哪个方向的边关,每个方向都有哪些小国家,与大周较好还是战事频发……他一概不知情。
  以至于被裴玄铭一句解释给噎的满面通红,登时在一屋子商议的文武面前有点下不来台。
  好在裴玄铭还不算太蠢,紧接着就给皇帝递了个台阶下。
  “大概是北疆战事吃紧,江昭将军难以维系所致,才导致裘玑人流窜进中原惊扰了陛下,臣愿即刻回西北,率军支援北疆,以保家国安宁!”
  裴玄铭俯身重重叩首,直把李彧看的目瞪口呆。
  敢情他对那死囚是谢烨的事情一无所知!
  一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把自己摘了出去,又表了忠心,还给远在北疆与他不合的同事上了眼药。
  李彧感觉裴玄铭这厮要上天。
  但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意见来,只好冷声冷气的道:“嗯,那你去吧。”
  “谢陛下。”裴玄铭恭恭敬敬,一路退出了殿外。
  他回到府上,一刻钟都不敢耽搁,快速从管家手里接过了行李,带着几个一同回来的亲信从裴府一路疾驰出城外,城墙旁负责出入通行的官员守卫没人不认得裴玄铭,一行人畅通无阻,无人敢拦。
  一直赶到距离京城三十里远的郊外,裴玄铭才远远看见了不远处缓慢行驶的马车,他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翻身下马,将自己的行头和外衫全部交给亲信。
  让手下扮成他自己的模样,一路往北回边关。
  “将军,我们不急着回去支援北疆了吗?”他手下一个叫王良的小兵疑惑道。
  “北疆原本就没有战事。”裴玄铭简短道。
  “可是……”
  “晚些时候江昭将军会传信到京城的,不必担心。”裴玄铭一拍马背,吩咐道:“去吧。”
  小兵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道了句:“将军一切小心。”
  一行人便再度朝西北方向飞奔而去,落下一阵马蹄踏起的飞扬尘土。
  裴玄铭慢慢走到马车跟前,伸手敲了敲车壁,里边便探出来一个飘散着香氛的脑袋。
  “怎么样啊哥,把陛下糊弄过去了吗?”帘子掀开,里边坐着个头戴银铃配饰的年轻女孩子,一身刺绣襦裙,脑袋上两个圆圆的发髻,其余头发披散在身后,乌发雪肤,笑眼弯弯。
  她长了一双和裴玄铭很像的眉眼,却比裴玄铭灵动爱笑的多。
  裴玄铭略一点头:“嗯。”
  紧接着又蹙起眉头,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装扮?”
  少女挽着头发,故作娇羞:“好看吧,难得借你的光回一次京城,专门找樊楼的姐姐们给我做的,我昨天晚上一口气包了她们好几个人呢,花的你的军饷,不必谢。”
  裴玄铭:“……”
  此人是裴玄铭的远方堂妹,名叫裴明姝,裴家这一代子孙凋零,到了裴玄铭这里,翻遍族谱,也就这么一个同族的妹妹。
  十年前裴明姝父母双亡,被亲戚送到京城来投奔裴老将军,自此就在京中裴府里住下了。
  后来裴老将军病逝,裴玄铭远赴西北,担心她无人照料,便将她也带去了西北。
  裴明姝日日在军营中耳濡目染,久而久之,竟也会点武艺,随军出征帮忙善后,救治伤员颇为娴熟,裴玄铭也就将她一并留在西北了。
  “他怎么样了?”裴玄铭问。
  裴明姝挑眉,随即掀开车帘子,露出车内另一个人伏在侧座上的身影。
  “还没醒,伤的太重了,身上除了凌迟之时挨的那几刀,还有不少鞭伤和烫伤,手腕和脚踝上全是绳索绑缚的淤青,好可怜。”裴明姝面露不忍,低声对裴玄铭道。
  “你给他止血上药了吗?”裴玄铭将那一瞬间的怒气压抑回胸口,勉强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当然,只是他什么时候醒,我就没把握了。”
  “要你何用?”
  “喂!”裴明姝无奈:“你怎么这样,那可是诏狱的刑罚,他能熬到今天不死已经很不错了,我能用军中的药丸把他的命吊着也已经很不错了。”
  裴玄铭懒得理她,只一言不发跨上马车,催马向前。
  谢烨始终没有醒过一次,路途漫漫,裴明姝时不时的拿水在他嘴唇上润一点,然后收回水囊,感慨道:“哥,他长得真好看。”
  在外面驾车的裴玄铭:“嗯。”
  “你也觉得他好看,是不是?”裴明姝不依不饶,从马车里又探出头,凑到裴玄铭面前好奇道:“你既然这么在意这个人。”
  “为了救他费了这么大波折,又是同江昭将军里应外合放玑裘人进来,又是在法场作乱,又是对皇帝坑蒙拐骗……那当初为什么要跟他吵架,这么多年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不关你事。”裴玄铭不咸不淡道。
  “说说嘛,哥。”裴明姝撒娇:“路上就咱俩,闲着也是闲着。”
  “你觉得闲的话,可以从车上下来,跟着车从京城跑到西北,就不觉得闲了。”裴玄铭冷冷道。
  裴明姝乖乖闭嘴,把头缩回车里去了。
  谢烨是在一阵微小的颠簸过后,才有一点意识的。
  满车的花香气,很像他年少在樊楼里接受姑娘们掷花时的味道。
  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目就是少女粉色明媚的裙摆,花香扑鼻而来,恰好此刻车轮下碾过一颗小石子,整个马车重重一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