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头朝下地挂着,像只会说话的麻袋:“你们都在睡觉,我不好打扰。”
  “那你不知道去别的地方等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待在那儿。”
  盛时没说话了,沉默地扛她到二楼,将她放到床上,找来遥控器,调高空调温度。
  床明显是还没来得及收的样子,桑兮渺说:“时哥,你起这么早啊?”
  “彼此彼此。”
  “我是没睡。”
  盛时看向她,仿佛在用眼神斥责她。
  但到底没说什么,去厨房煮了碗姜汤端给她,叫她喝。
  桑兮渺盯着汤一动不动。
  他说:“就当是中药,一口闷。”
  桑兮渺小声说:“我是想问,为什么你明明是关心我,却总是很冷?”
  盛时不答反问:“你怕我吗?”
  她摇头:“可我不想惹你生气。”
  盛时停顿了会儿,说:“我确实生气。”
  气你不怜惜身体,气你可怜兮兮地出现在我面前,气你……什么都不记得。
  但你不应该怕惹我生气,而是得想办法哄我不要生气。
  他吐出一口闷气,接着道:“但既然答应送给你,就不会反悔。”
  “真的吗?”
  盛时“嗯”了声,说:“趁热喝了。”
  桑兮渺喝完,他拿碗去洗。
  熬夜熬过那个点,其实就不会犯困了,但看着他的背影,人又在床上,她不受自我意识控制,不知不觉就缩进了被窝。
  迷迷糊糊地,她在想,好暖和,好舒服。
  也好踏实。
  第16章 第十六个梦合抱的树
  盛时一扭头,就见桑兮渺睡着了。
  他走到床边,垂眸,无声地打量她的睡颜。
  心到底是有多大,才敢如此毫无防备地,在一个不知道对自己有什么企图的男人家里睡过去。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把他忘了,一干二净的。
  起初他当她是装的,留她在“minutes”,想看她能演到什么时候。
  可事实是,她的确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只兔子,不记得猫,更不记得他。
  “喵。”
  猫唤他:该给它喂饭了。
  盛时嘘声,对它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或许是因为曾经流浪过,担心再次被抛弃,它十分通人性。
  它一瘸一拐地走到猫盆边,乖乖地舔着爪子等他。
  盛时铲了猫砂,喂了粮,床边的地毯吸走步音,他坐下,支着一条腿,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不过,比起失眠的痛苦,他更怕在梦里见到她。
  他的觉总是很浅,所以将屋子的隔音做到极致,但没有起多大的效果。
  最近一次不依赖酒或药物进入深度睡眠,同样也是她睡在这里。
  他阖上眼。
  桑兮渺被闹钟叫醒,一张放大的俊脸几乎占满她的视野范围。
  她愣住。
  盛时皱了皱眉,掀开眼皮,双眸犹带着朦胧的睡意,慢慢聚焦,越发浓黑幽深,像存在着能将她吸进去的磁场。
  桑兮渺回过神,慌忙坐起来,抢在他开口前说:“是因为我占了你的床,所以你只能在地上睡吗?”
  他睡得脖子有些酸痛,按着后颈左右活动了下,说:“你知道就好。”
  “不好意思啊。”
  盛时撑着地面起身,边走边说:“你要是真感觉不好意思,就陪我吃点东西。”
  她没有反应。
  他回头,“洗漱台下面的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
  “哦哦,好。”
  她下床。
  冰箱里很空,实际上他压根不怎么用厨房,他用仅用的食材熬了一锅咸蛋黄鸡丝粥。
  桑兮渺近两年养成了不吃早餐的习惯,她买的那个面包也是为免血糖低,就只吃了几口。
  她看了看热气腾腾,熬得软烂浓稠的粥,又看坐在对面的盛时。
  盛时:“怕我下毒?”
  桑兮渺摇摇头,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进嘴巴里。
  每一粒米都被咸蛋黄的油香浸透,浓而不腻,入口即化,暖乎乎的,给人一种很熨帖的感觉。
  她低着头,迟疑地,开始了第二口,第三口。
  盛时唇角勾了勾。
  她吃完,打了个饱嗝。
  他收了两人的碗,抬了抬下巴,说:“下去吧,待会儿东子他们就要到了。”
  桑兮渺不明就里,只是照做,当吴浩东惊诧地问“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时,才懂盛时的深意。
  若是被他看到她从二楼下来,肯定会八卦地问东问西。
  下午没什么活,桑兮渺趴在桌上,下巴压着手背,神游天外。
  今天早晨的梦更“进一步”了。
  “渺渺,准备好,我说三二一就开始。”
  男人举着手机,对准他们。
  她面对镜头很不自然:“一定要拍吗?”
  “明天是我生日,这算是我找你要的生日礼物,好不好?”
  她讶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生日啊?”
  他说:“他们非叫我带你一起去聚会,你不是不喜欢吗,我就想今天跟你提前过了。”
  “可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他笑,“不是叫你出来陪我了么。”
  当天晚上,桑兮渺赶出一幅画,拿去送给他。
  他和朋友聚餐喝了酒,没有醉意,但脸上的笑像是醉了。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小鸡啄米地连啄了数下,“渺渺,我好喜欢。”
  梦里的她十分开心:“真的吗?你朋友送你的东西都很贵,我还担心你看不上我的。”
  “真的啊,稀世的画能明码标价,你亲手给我画的就是无价。因为喜欢你。”
  桑兮渺有点不好意思:“你喝多了吗?”
  他表情宠溺:“我酒量很好的,你忘记了?”
  “那你干吗一直跟我表白啊?”
  男人默了默,将她搂进怀里,低低地说:“因为我也担心,担心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她怔住。
  他密密匝匝地吻着她,从唇,到脖子,一点点往下。
  她紧张地攥住他的衣角,但没有阻止他,内心或许也在渴望与他肌肤相亲。
  他们是男女朋友,接过很多次吻——她的潜意识这样告诉她——上床只是时间问题。
  不,不。
  换作其他人,她就接受不了。
  比如那个郭英杰。
  她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做梦的桑兮渺,还是故事里的桑兮渺。
  男人很用力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嵌入骨血。
  她哭了,因为疼,或是刺激,泪水糊满了整张脸。等泪痕干透,她的每根神经末梢又感到隐约的快感,四肢缠绕住他。
  他们像两棵合抱的树,年深日久,枝干长到一起,强行分开就要丧命。
  桑兮渺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他捏捏她的脸,揶揄道:“你太缺乏锻炼了,要不要跟我一块去健身房?”
  “不,我气血虚,越练越累。”
  “因为你总是熬夜画画,你的颈椎、腰椎会出毛病的。”
  她闭着眼睛翻身,改为趴着,“那你多给我揉揉呗。”
  梦外的桑兮渺惊奇:这么理直气壮地使唤别人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但男人却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遵命,桑小姐。”
  她从上帝视角看见他手腕内侧一晃而过的纹身,拇指大小,好像是绿色的。
  想要看清之际,闹钟响了。
  接着就看见了床边的盛时。
  最尴尬的是什么?
  事情发生很久之后,不断地复盘。
  桑兮渺臊得不行,把脸埋进手臂里,心里在尖叫。
  连迦叫她:“小渺。”
  “诶?”
  桑兮渺抬起脑袋。
  连迦捋了捋她的头发,“你和时哥约定的一个月快到了吧,顺利的话,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桑兮渺“嗯”了声。
  连迦遗憾道:“我们店的人很固定,时哥也不爱招新人,好不容易你来了,结果你就只待一个月。”
  桑兮渺问:“连迦姐你呢,你打算一直在‘minutes’干下去吗?”
  之前听她说过,这份工作是她干得最久的了。
  连迦说:“当然不会,但暂时还不想走。我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趁着年轻,多尝试不同的可能性呗。我架子鼓还是来‘minutes’之后学的。以前哪想过还有机会玩乐器啊。”
  桑兮渺突然问:“架子鼓好学吗?”
  “入门不难,像我这种水平玩票也够用了。你想试试吗?”
  桑兮渺点头,“你打鼓的时候很酷。”
  连迦带她到台上,教她基本构造和握棒动作,然后把棒交到她手上。
  “音乐这种东西呢,估计就跟你画画一样,它会把你带到你想去的那个世界,譬如过去种种,未来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