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亲对小侍矫揉造作的样子很是不屑,他说好人家的郎君要洁身自好,只有最不堪的男人才做出那副讨好人的姿态。
  他和哥哥从小便被教育如何成为一个端庄的当家主夫,学习如何管帐,如何烹茶,如何弹出高雅的琴曲。
  但是他心里,却一直暗中羡慕郁小父,这是母亲的第一位小侍,也是母亲最疼爱的小侍。
  听说郁小侍和母亲是青梅竹马,后来因家中变故,被人掳走卖至青-楼,日日抚琴为生,因年纪尚小,所以未曾卖身给他人。一日母亲因迷路误入花街,看到郁小侍的身影从窗边一闪而过,才知道自己年少时的玩伴沦落至这般境遇,当场出重金为其赎身带回家中。
  一开始,父亲不愿和青-楼出身的人共事一妻,不让郁小侍进门。郁小侍向父亲说明了自己的身世,并当着父亲的面饮下了绝子药,父亲无奈,最终松了口,让他进了门。
  而其余两位小侍,是父亲为母亲陆续纳进门的,不知是因为成婚多年自己却生不出女孩,还是嫉妒郁小侍和母亲情谊深厚,想让年轻貌美的男子瓜分秋思明在郁小侍身上的注意力。母亲自知对不起父亲,便随他安排,只是她很少宿在那两个小侍房中,大部分时间还是和郁小侍待在一起。
  秋川白曾经在打雷的夜晚偷偷跑到父亲房间,想让父亲陪他睡觉,却听见父亲借着雷声掩盖,独自痛哭。
  原来是母亲知道郁小侍害怕雷声,半夜起床去陪伴郁小侍了。
  秋川白心疼自己的父亲,但却忍不住羡慕郁小侍在母亲心里的地位。
  也是自那一刻起,他不想重蹈父亲的覆辙,不想像父亲那样,为了母父之命,媒妁之言就嫁给一个彼此毫无感情的陌生人。
  长大后,他的朋友们给他了一些话本子,他看到里面英雄救美的情节,就像母亲和郁小侍的故事。
  于是他开始等,等待和命定的爱人有一个浪漫的邂逅,可是还未待他等到,家里就给他安排了亲事。
  “秋郎,我带你去附近转转吧。”
  柳忆安的声音打断了秋川白的回忆,他回过神来,连忙应下,“全凭妻主安排。”
  ***
  柳府坐落在长街的最深处,若是步行,需得好一会儿才能走到长街尽头。
  秋川白跟在柳忆安身侧,思量着如何该把镯子还给柳忆安。
  刚刚在长辈面前不好推脱,但他已经签了和离书,不应该再霸占着人家给女婿准备的礼物。
  “柳姑娘,这个镯子我受之有愧,我回去就把它还给你。”
  听秋川白又提起了镯子,柳忆安记起秋川白纤细的手腕还有着被绳索捆绑的红印,决定先带他去医馆买些去除伤口的药膏。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镯子也得人养着,你先帮我保管吧。”
  “而且…我夸你戴这个镯子好看,不是客套话,是我的真心话。”
  说罢,柳忆安感到不好意思,加快了步伐。
  秋川白也因害羞而没再开口,安静地跟随在柳忆安身后。
  终于走到医馆门口,柳忆安打起招呼:“采薇,你最近如何?明
  大夫近日可还好?”
  明大夫的母亲是宫里的太医,后来因被宫中权斗牵连而远走他乡,最终定居在这个南方的小镇,是柳忆安的祖母出钱资助她们开了这家医馆,明家也一直对此心存感激,明大夫更是把柳忆安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
  采薇是明大夫收养的义女,从小跟随着明大夫学习医术,也是柳忆安的闺房好友。
  看到好友,采薇高兴地回应,而后突然发觉不对劲:怎么会有人新婚第二日来医馆?
  “你怎么来了?”采薇仔细地瞧了瞧柳忆安,看她面色红润,不像有什么不适。
  “昨日穿的那婚服太过繁重,肩膀上勒出了一些红印,我来问问有没有可以去除勒痕的药膏。”
  “有的有的,我这就拿给你。”采薇从柜子里翻出药膏递给柳忆安,嘱咐道:“这药早晚各涂一次,不出三天红肿就能消下去了。”
  对柳忆安嘱咐完,采薇看向秋川白:“这位就是你的夫郎吧,我还想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我们忆安,今日一见,竟也是一个妙人,你们两个人走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
  看着眼前一对夫妻双双红了脸,采薇被逗得笑出声:“瞧瞧你俩这幅害羞的样子,不愧是夫妻。好了好了,我先去忙了,你得闲回家的时候记得来找我啊。”
  接着,柳忆安又带着秋川白在附近转了转,为他介绍了周边的商铺,见他略显疲态后,便回家休息了。
  两个人坐在房中休息,柳忆安把药膏递给秋川白,“你身上还有勒痕,我知道你们男孩子最是在意肌肤光洁,这个药膏你拿去涂抹,记得早晚各涂抹一次。”
  秋川白没想到柳忆安竟是为他求药,在药堂的时候,他当真以为是柳忆安被婚服勒出了红印,谁知竟然是柳姑娘为他求药,又顾及他的颜面,才以自己为借口。
  “多谢柳姑娘……”
  在柳家不过一天,他竟得到了柳家人如此多的关心,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柳家人待他越友善,他便越惭愧,早晚是要分开的,他不愿承柳家人太多的情。
  “柳姑娘为人良善,我很感激,只是柳姑娘这般对我,秋某却没什么可以报答。柳姑娘以后莫要再为我费心了,不然秋某亏欠太多,只怕来日无以回报,徒增愧疚。”
  柳忆安没想到自己的关心让秋川白感到压力,心里有些失落。
  “我明白了,我以后……会注意分寸的。”
  听到柳忆安的回答,秋川白松了一口气:“多谢柳姑娘理解。”
  太阳开始西沉,秋川白起身,准备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衣物。
  “秋郎。”柳忆安看着秋川白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开口唤住了他。
  “柳姑娘还有什么吩咐?”秋川白转过身,疑惑地问。
  柳忆安抬眼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地说道,“秋郎,我们虽然已经签下和离书,但那也是一年后的事情,如今我仍是你的妻主。我知你不愿欠我,不过妻主该做到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她直视着秋川白的眼睛,眼神是那么坚定。
  秋川白被对方直白的目光盯得怔住,柳忆安的坦率让他语塞,他只能点点头,低声回应:“好,秋某记住了。”
  第4章 回门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如战鼓般急促……
  这一夜,柳忆安和秋川白睡得都不安稳。
  秋川白自觉亏欠柳忆安太多,想和柳忆安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又怕过于疏远,让自己的恩人伤心。
  柳忆安则是察觉到秋川白在故意疏远她,她有些苦恼,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走进秋川白的心。
  她想不出一个答案,想到半夜也没睡着,干脆起身去书房,想画画散心。
  往日心情苦闷时,柳忆安最爱画山水消解情绪。今晚她执起笔,却无意中勾勒出了秋川白施粥那日的身影。
  柳忆安见过的男子虽不算多,但其中不乏身姿秀丽、家底丰厚的貌美富家子。那些男子最爱用复杂饰品将自己层层包裹住,每走一步,身上的环佩都要叮当作响。
  而秋川白和他们不一样,她难以忘记初见秋川白的那日,他穿着简朴,却不失风雅。
  冬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发丝上,成为他最美的装饰。
  不知不觉,一个笑容温暖的男子出现在柳忆安笔下。
  待最后一笔画完,柳忆安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画山水鸟兽,而是在画自己的心上人。
  她看着画,害羞得脸通红,想找一个地方把画藏起来。
  待她收拾好,天色已经将亮,于是她干脆开始洗漱。今日要陪秋川白回门,第一次见岳父岳母,要收拾得妥帖。
  秋川白不敢再起得太晚,昨日便命令华来今日卯时叫自己起床。辰时刚过半,他已穿戴妥当,与柳忆安乘马车前往秋家。
  秋川白在马车里坐立难安,不知道和家里人见面了要说些什么。他和母亲分别的场面十分难堪,当时他挣-扎着不想嫁给柳忆安,嘴里尽是对家人的控诉。
  “你们不过是想卖子求荣!”
  “秋思雨!!!你强行逼迫自己的孩子嫁人,不配成为母亲!”
  而秋思雨全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强硬地命人将他绑起来塞进轿子里。
  现如今,他的危机已经化解,他不再像大婚那日一般对母亲抱有敌意。想起当日自己对母亲撂下的狠话,心里只有无限的惭愧与歉疚。
  这样复杂又纠结的心情,在秋川白见到母亲父亲的那一刻,全部化为了泪水。
  随着马车离秋府越来越近,秋府门口候着的小厮开始唤人,秦氏一路小跑到门口,秋川白下车的脚还未在地面踩实,就被秦氏一把拽了过去,将他囫囵看了一遍。
  “孩子没瘦,孩子没瘦。”秦氏看到秋川白脸色红润地站在自己面前,这两天的忐忑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