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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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一个小弟子提着食盒风尘仆仆从另外一座山头赶来至清峰。
  “无忧仙尊醒了么?”
  寂怀月刚带师弟师妹做完早课,琥珀色眼睛打量着外山的弟子,谨慎地问:“师弟来自哪位座下?”
  男弟子这才反应过来,伸手行了个虚礼,“寂师兄,我来自鸢榷峰,师承修远仙尊。”他举起食盒给寂怀月看,“这是我家师尊给无忧仙尊做的膳食。”
  视线在食盒上停驻两秒,寂怀月动了动唇,接过:“师尊还未醒,等他醒了我会交予到师尊手里。”
  “多谢寂师兄。”
  本要去后山静修的寂怀月提着食盒,转了个弯绕到揽月阁,他承认自己有私心。这些日子江思昭的膳食一直由李沉舟负责,每日晌午他都能看到李沉舟去师尊房中送饭,偶尔被他撞见几次。彼时他正向师尊汇报近日至清峰事宜,李沉舟丝毫不见外地坐在师尊身侧抵着腮歪头看着师尊。不知是否是他心里脏污,总觉得李师弟看师尊的眼神不甚正常。
  按照往常,江思昭应该要到日头将要升到最高时苏醒。寂怀月便坐在揽月阁外的小亭子里静静等候,等了一会儿又耐不住闲,唤出本命剑,在院里练起了剑。
  昨晚又做了不甚美好的梦,第二天江思昭从疲惫中苏醒,一看时辰比平日早起了大半个时辰。他又直直躺下想睡个回笼觉,但一躺下脑中又浮现昨晚梦境的画面,心里藏着事,实在很难睡着。
  烦躁地合衣坐起,江思昭揉了揉脑袋,墨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头顶还翘起一缕。
  大雪停了,揽月阁温暖如春,不用再穿着繁冗的大氅到处跑了。平复好心情后,江思昭从衣柜里翻出那件淡蓝色长袍,穿好出门。
  院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眼前闪过剑影,江思昭停在原地,迈出去的脚默默收回。
  剑影缭乱,青年英姿飒爽,一招一式直指青天,浑身透着意气。
  寂怀月练得认真,许久后方注意到门口的江思昭,眼神恍然一亮,手腕一转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收回剑鞘。
  啪啪啪——
  江思昭海豚状鼓掌,寂怀月小跑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师尊。”
  “好漂亮的剑法。”江思昭不吝啬地夸奖。
  寂怀月注视着江思昭,唇边带着丝丝笑意:“师尊教的好。”
  这下轮到江思昭不好意思了,他帮江思昭拂去肩膀上的落叶,转移话题问道:“可是有事寻我?”
  寂怀月点头,拿起放在石桌的食盒递给江思昭,江思昭疑惑地接过。
  “这是...修远?”
  会给他送膳食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李沉舟,一个是林修远。他不会猜是李沉舟,因为李沉舟一般不会把食盒交予旁人,那便只有林修远了。
  “是,修远仙尊派人送过来的。”
  江思昭接下,暗自盘算回头得亲自去找林修远好好聊聊,一直这般猫捉老鼠似的躲着他也不是办法。
  心里隐隐能猜到林修远为何一直躲着自己,大抵还是因为上次江南一行,他被小黑带去魔界,林修远心有愧疚。
  万没想到平日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林修远,心思竟如此细腻。江思昭暗忖,那他这时要是去找林修远双修,说当成江南一行的补偿,林修远会不会同意啊?
  念头一生,又立刻被江思昭甩出脑袋,他不能那么自私,况且万一给林修远这心思细腻之人留下一生的阴影就不好了。
  一到冬天,江思昭就变得更加倦懒,平常还会在至清峰逛逛,这下连揽月阁都不出。每天裹在被子里,要么看话本消遣时间要么睡觉,偶尔兴起还会练习术法,不过练不了多久就又躺下了。
  这几日每天晚上他都会做同一个梦,还是仙魔大战,再恐怖的场景几次三番地重复也变得不是很吓人了。他托着腮数梧桐树的叶子,等待那个假扮“裴长砚”的人出现,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倒,然后黑雾会出现。
  “江思昭,看到了么?你在乎的人都会一一抛下你死去。”
  黑雾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江思昭面无表情地把它从耳边赶走。
  黑雾像只打不死的小强,又飞到江思昭另一只耳朵旁边:“他们、嘭地一声炸成碎片,桀桀桀。”阴冷诡异的声音四面八方环绕。
  江思昭总算有所反应,皱起眉望向黑雾:“看到了,能安静一下么,你好烦?”
  黑雾:?
  在空中停顿片刻,它虽然没有五官,却能看出一瞬间的迷茫。
  江思昭懒得理会他,他正在思索对策,小脑瓜不停地转圈圈,但绞尽脑汁都没想起合适的人选。
  突然有些后悔那些年没多跟师兄一起下山历练,没积攒什么人脉,认识的人仅限于玄灵山这几个人,但都被他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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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重叹声气,到第二天,李沉舟来通报说裴长砚让他现在去昭华殿。
  “师尊与那魔尊关系很好?”
  江思昭正穿着鞋,听李沉舟问他,仰起头疑惑:“凤澜?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李沉舟靠在柜子,表情让人捉摸不透,直起身体:“师尊还没回答我,与那魔尊关系如何?”
  质问的语气让江思昭听着很不舒服,他含糊地答道:“还行。”随即跳下床,不管李沉舟问没问完,直接打开门跑了出去。
  昭华殿外摆放着许多箱子,大大小小浩浩荡荡两排,玄木箱子绑着红绸,看起来像是话本里娶亲或是赏赐的场面。
  江思昭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进去。恰巧旁边有一个穿着弟子服的人从里面出来,他上前问小弟子:“这箱子是谁送来的?”
  小弟子低头看看被江思昭碰到的衣袖,幽紫色的凤眸划过暗色,淡淡摇头:“不知。”
  “但应是送予无忧仙尊的。”小弟子停顿片刻,补充道。
  “送我的?”江思昭惊讶地扬起眉,一时间竟想不出有人会送给他这种东西,他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满满一箱的夜明珠,很是刺目,江思昭眨了眨眼,赶紧合上了。
  身后的小弟子也看到这满满一箱的夜明珠,面色愈发阴沉,仿佛能滴出墨液。
  好得很,凤澜。
  虽然魔界盛产夜明珠,但要搜寻出那么多色泽如此纯正的夜明珠,势必要花费一番心思。
  若不是顾及自家傻儿子目前在身后的房间里,凤渊真想立刻把江思昭原地挫骨扬灰,让他再不能蛊惑凤澜。
  昭华殿里,凤澜坐在椅子上饮茶,大抵是人逢喜事,眉梢上扬,连一向不爱喝的茶都品出几分甜味。
  自那日与江思昭分别后,他便重返魔界。彼时魔宫被岸涯一众小人占领,凤澜蛰伏在暗处,之后与一直等候他的微雨与凌曜汇合,几人带着仅剩的不到一百人杀回魔宫。岸涯之所以嚣张,全因手中的囚魔塔,当日凤澜被囚魔塔重伤逃走后,他们后来虽然没有寻到凤澜,但对囚魔塔的威力很自信,凤澜就算没死也半死不活,没法再对他们造成威胁。他们便渐渐放松警惕,直到一日岸涯兴起派人去取囚魔塔,想研究它究竟为何拥有如此大的法力,却发现囚魔塔不翼而飞了。
  而后便是凤澜带着一众人闯进魔宫,多日不见凤澜又变成了原来那令人畏惧的模样,邪气的唇角微勾,凤眸冒着阴狠的光。
  “岸涯,你好大的胆子。”他的手里放着被偷走的囚魔塔。
  岸涯下意识地跪地,双目恐惧瞪着,刚说出一个字,头颅便落地。
  只花了不到一月的时间,凤澜重登魔尊之位。之后又耗费一些时间肃清岸涯余孽,等到魔界回归正轨,距离他与江思昭分别已经过去了三月,想起分别时江思昭的模样,他第一次感受到魔心跳动。
  像去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凤澜张罗微雨与凌曜帮他想法子,该带些什么东西去玄灵山,许久未见江思昭肯定很想他,说不定还在怨他离开那么久,他要送些什么东西哄人。
  微雨与凌曜也没有感情经历,但尊上有难,二人连夜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第二日向凤澜建议,直接送东西,最好贵重一些,显得他们尊上对那人的重视。凤澜一听觉得可行,于是便搜罗那么一大堆宝物,最后还是微雨拦着他说无忧仙尊性格淡泊,太多的话会让他觉得我们认为他是那种看重物质的人,伤了他与尊上的感情,凤澜这才停下搜罗,第二日搬着几十个箱子去了玄灵山。
  “尊上是说有人族与魔界之人勾结?”
  裴长砚端坐在台上,黑眸凉薄,玄衣袖中指腹捻着玉佩。
  凤澜拿出囚魔塔,望向裴长砚,语气不咸不淡:“这应是你仙门之物。”
  裴长砚注视两秒,伸手将囚魔塔悬在半空,金色灵力检查一番。
  “不错,确是囚魔塔。”
  两人正交谈着,江思昭走进殿内,先看了看台上的师兄,裴长砚骤然掀眼瞥向他,浓黑眼底带着探究。没缘由的,江思昭心头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