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净世仙尊何时掺和起天蚕宗的事?
  从前人影数月难得见上一回,玉池微还以为即便天蚕宗与魔族开战,他也只会揣着衣袖隔岸观火。
  师尊的那缕残魂,究竟在何处?为何从未与他提过?
  玉池微摩挲着杯壁,暗叹了声。
  不过想来师尊的确惯将事情一人担着,不愿告知于他,应是有自己的打算。
  不再被这些难以参透的事搅乱思绪,玉池微配着茶水,小口吃起点心。
  嵊兰镇那家铺子味道虽是极好,分量价格却是不值得称赞。
  往往一小包并满足不了他的口腹之欲,但也是万万不会买上第二份,否则被人瞧见了,怕是要说天蚕宗的弟子铺张浪费。
  四五块点心没一会儿消失大半,玉池微蓦地反应过来,施引山将那莫名出现在床头,油纸包着的一份带走了。
  这些点心模样别无二致,口味各有各的特色,被施引山带走的那份,他醒来时隐隐嗅到,应是枣泥馅…
  施引山向来不喜多吃,往往买回来只是尝上一口,其余都进了他的肚子,为何今日偏偏又要带走?
  ……罢了。
  玉池微喝了茶,吃尽点心,想到台戎说的静养,心中稍作犹豫,还是决定起身出门去寻净世仙尊。
  绕着天蚕宗快走了个遍,只差各处人烟稀少的角落没去过,何处都没看见净世仙尊的身影。
  思来想去,他找了今日守着长阶的两名弟子来问。
  “净世仙尊?”丹庆挠了挠后脑勺。
  邱诃恭恭敬敬朝着玉池微行礼:
  “回玉师兄,今早净世仙尊似有心事,在长阶徘徊许久,先是下了十多层台阶,又返回走上来,而后在长阶尽头待了许久,最后乘坐仙鹤飞走了。
  我等小辈不敢过问仙尊去向,由此也不知净世仙尊乘坐仙鹤去了何处。”
  丹庆停下挠后脑勺的动作,手臂架在脖子上,叫同伴这一长串回话怔在原地。
  他伸手去捏邱诃一本正经的脸颊:“……你这是守长阶守傻了还是被夺舍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沉默寡言不苟言笑邱诃吗?
  邱诃侧头躲开他的手,依旧对玉池微毕恭毕敬微弯着腰。
  玉池微也叫他这一通事无巨细的回复弄得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朝邱诃略一颔首:“……多谢。”
  忆起台师兄暂住望山时与净世仙尊往来较为亲密,既是乘了仙鹤,不出意外当是去了神农司。
  这个时候赶去神农司,净世仙尊应是有私事需要处理,他贸然追过去自然不妥。
  纠结片刻,玉池微还是打消了去一趟齐仙峰的念头。
  “玉师兄慢走。”邱诃再度行礼。
  丹庆也跟着敷衍拜了拜,待玉池微身影彻底消失在二人视野,用力推了把邱诃:
  “没看出来啊,喜欢玉师兄?”
  邱诃面色沉静,直起身又站回原来守长阶的位置,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丹庆一副窥见天机的震惊神情,啧啧称奇:“你小子,平日里端得人模狗样,原来主意打在那儿呢!”
  邱诃听他调侃,并无半分窘迫,不以为意道:“玉师兄素来天蚕宗剑修榜首,容貌更是一等一的绝色,宗内抱有同样心思的人定然不在少数,我不过其中之一,无甚怪异。”
  “倒也确实如此。不过喜欢玉师兄,你怕是得把这心思在心窝子里揣一辈子。”丹庆眼珠子一转,嘻嘻哈哈,“至少揣到不用守这破长阶。”
  当初玉师兄找人结道侣一事在宗内传得沸沸扬扬时,他们方才拜入山门。
  待通过各大需要剑修弟子聚在一处的场面,见到这众人口中神仙般的人物,且浅有了解,玉师兄已然与同为宗主膝下弟子的施师兄成了一对。
  再听人谈论起玉师兄时,便成了“玉师兄,施师兄……”如何如何。
  邱诃没有理会丹庆的揶揄,目不斜视盯着远处,不知在瞧什么,再不发一言。
  施引山握着油纸包出门后,尽大师兄之谊,赠给了路上碰着的几名弟子。
  而后自以为负责地处理了些天蚕宗他目前可胜任的事宜,手上忙着事时尽量忽略那负伤端坐床榻上,青丝满枕的身影。
  为显得自己不那么迫切,甚至绕着后山走了两圈,才抬脚匆匆往玉池微住处赶去。
  算上一算,已到换药的时间,既是应了台戎替他好生照看,断然不可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哪知等他赶过去,屋内空无一人,早晨备好的茶水点心倒是一干二净,丁点没剩。
  施引山去洗了瓷盘,心道自己便是把那点心搁在短棍支着的竹匾下,一拉细绳至少还能捡两支鸟雀惊飞时落下的翅羽。
  叫玉池微吃了,人家照旧想去哪去哪,天地任去来,一声招呼不打。
  第45章 如梦初醒 “我早已决心不修无情道了……
  于是玉池微从长阶赶回来, 入目的便是施引山臭着脸倚在门上,一副相公数日未归,独守空房的怨妇模样。
  被自己的想象惊得一阵恶寒, 玉池微连忙拂去脑海里的骇人画面,暗自扶额,叫施引山借着换药的由头压迫几日, 果真出了问题。
  不过施引山这性格断然是做不成背地里斤斤计较的妒夫, 街上撒泼耍赖倒是会有他。
  “你到哪儿去了?”
  张口便是这般质问的语气,玉池微听得心烦,目不斜视, 充耳不闻, 绕开他径直推门进屋。
  施引山见人不肯理他,本就郁闷的心情愈发烦躁, 死乞白赖地在玉池微合上门前侧身挤进去, 絮叨着:
  “这几日日日准时准点伺候着你换伤药,行,你那伤算在我头上, 我该负这责任。
  可好歹你今早吃的点心也是我深更半夜提早起床排队给你买来的,你一句道谢不说,现下反倒还要给我甩脸色?”
  施引山手撑着门框,玉池微没法合上只得松了手, 抿唇道:“灵石现在给你。”
  施引山简直要被这榆木脑袋的人给气笑了:“我是这个意思?缺你那几枚灵石?”
  “无论你什么意思, 我说了, 会还你。多谢师兄这几日费心照料,换药一事,无需再操心。”
  玉池微自知仅从近几日施引山所作所为来看,他现下这样确实有些没良心。
  但以防再和这人待下去折损寿命, 即便是没良心,他也不愿再和他纠缠下去。
  施引山没了声音,片刻后轻笑一声:“要和师兄彻底断绝关系?”
  玉池微没理会他刻意变了样的自称,神色淡淡:
  “早在你留下那封信,我捅你一剑,解了姻缘契时,我们便再无瓜葛。”他扭头直视向施引山,“在灵池,你还扬言要将我碎尸万段。怎么,自知赢不了我,现下不敢了?”
  玉池微轻易不愿与人发生口角,如今施引山算是见识到,这人不仅剑道压过旁人一头,口舌上的争辩也是丝毫不让,伶牙俐齿,刺猬似得扎人。
  施引山叫他堵得哑了火,如今二人没有刀剑相向,再提及那些事,心中还是愤懑不已,各有各的不平委屈。
  “我做过的恶事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拿我当飞升的垫脚石时,怎么不见你如此嫉恶如仇?”
  施引山愈说心中愈为明晰——
  是了,他不正是因为此事怨恨上玉池微的么?
  怨恨他的自私自利,怨恨他对自己竟无半分心软。
  天蚕宗人人都将玉池微捧得极高,恍若他当真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神仙。
  分明许多连句话都从未与玉池微说过,却何事都义无反顾站在玉池微那边,没有一点理由,无道理可讲。
  他不信这世道竟变作这副模样,倘若玉池微哪日发疯杀死了人,天蚕宗上上下下都还帮着他埋尸不成?
  他当初主动提出要与玉池微结作道侣,目的不正是要戳穿玉池微这奸诈小人的真实面目么?
  究竟是从何时起,一切都乱了套?
  玉池微蹙起眉心,下意识想要辩驳,胸口处有什么正在极力冲破着逃出,话到嘴边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像是中了邪,闷痛逼得他浑身打颤。
  他与施引山十多年的相处,人非草木,他的心也是肉长得,怎可能半点情分也无?
  只是这情意,不可说。
  分明不是他的过错,分明他何事都没有做,一切的后果为什么,又凭什么要由他来承担?
  无涯海与隋阙一战让他看清二人实力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他自保都难以做到,更何况要护着一个施引山。
  至少在足够有能力斗过隋阙前,他不敢为这点儿女情长拿施引山的性命冒险。
  终究似哀似叹,玉池微道:
  “我早已决心不修无情道了。”
  该爱还是该恨,无一人能分清。
  他既不对施引山的质问做出辩解,也不理直气壮再顶回去,只是轻飘飘一句“不再修无情道”,道尽了心中委屈。
  施引山自是不会因他放弃接着走这条道而原谅他先前作为,不修无情道,只能说玉池微连恶人做到底的骨气也无,还要愚蠢地处处遵循隋阙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