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他继母 第26节
  杨恭无奈,只能应承下来。
  大年十六开衙,杨恭领太子,携百官贺新年,迎新岁,祈求风调雨顺。
  当夜,杨恭前往正阳宫的脚步,在半道上停了下来。正犹豫不决之间,见前方走来一正阳宫小丫头。这人笑盈盈走到跟前,“陛下,这是娘娘命奴婢送来的,说趁热喝了好。”
  毕恭毕敬,双手向上。宫婢们这幅面貌,杨恭见得多了。唯独她手上的那食盒,有些碍眼,很是碍眼。
  命李申收拾好几日的补药之后,终于到得太子纳侧妃这一日。
  二月初三,春日阳光明媚,百花初放。
  太子侧妃的仪仗,从明辉坊出发,绕内城一周,敲锣打鼓从神鹰门入东宫。郭娘子稳坐花车,手心微汗,频频看向帘外。花车四周沙帐半遮半掩,她逆着夕阳看去,整个东宫,光彩夺目,气势恢宏。到得宜春殿,因仅是侧妃,没三拜的议程,郭娘子稳坐卧榻,等落日余晖消散。
  及至最后一丝光亮快要落下,杨琮身着喜服,火红亮丽,伴彩霞而来。
  郭娘子不过是被团扇遮住半张面庞,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她眼中的柔情,像是化开的春水,波澜起伏。
  太子殿下,竟然身着喜服而来,这分明是太子妃才有的礼仪。
  她一个妃妾,哪里能如此。于理不合,却不由得心生欢喜。
  她往后,想必是这东宫当中,最为得太子心意之人。
  欢喜得嗓音颤抖,郭娘子柔声道:“殿下。”
  杨琮端着一副甚为深情的君子之态,却扇。残阳落日,格外迷人。小娘子面皮羞红,像是经受不住,微微偏头别开他视线,惹得杨琮轻笑,“我送你的兔子灯,还好?”
  以为他是在为元宵灯会的缺席而致歉,娘子点头,“带来了,放在宜春殿百宝阁。”
  眼波流转,柔性似水中夹杂几分娇媚。
  男子盯着她低头模样,看了许久,“你那日来给娘娘请安,我见你笑得开怀,今个儿怎不笑了呢。”
  郭娘子不明白。
  他解释道:“传闻中的六娘子,娇俏可爱,惹人心动。尤其是那跺脚娇喝模样,更为使人欢喜。”
  六娘子吓得喘不过气来,这是在说她脾气不好么。
  男子抬手抚摸她秀发,笑着解释道:“那日,左相夫人品香雅集,你随一众小娘子攀上假山,途中被人挤着了,我瞧你就是如此说话的。”
  他的话,仿佛在说道一见钟情,满目柔情,珍之重之,半丝不见轻视。
  这般境况,六娘子的心,翻来覆去,上下起伏。末了,都归于一声,“太子殿下。”
  在杨琮哈哈大笑中,暗夜来临,霞光尽数落入天际之下。
  翌日一早,太子亲自陪伴六娘子去立政殿,拜见陛下,去正阳宫,拜见崔冬梅,末了,再去宁安殿,给太后请安。一整套仪程下来,他耐心细心,一星半点儿的忽视也不见。及至午膳前后,方才回到东宫,又在宜春殿陪娘子午膳。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东宫众人,不免在宜春殿和承恩殿之间来回。
  这风向,恐怕是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宋玉《神女赋》
  第31章 寻太医
  外头风言风语, 也挡不住陛下对太子的看重。
  二月中旬,郭六娘子入东宫不久,陛下于立政殿亲自考教太子学问, 君子之道,皇权之道,太子答得有模有样, 精益不少。陛下很是开怀, 觉得郭六娘子规劝太子有功, 论道给郭府尹升官之事。
  太子谢过, “父皇,这事恐有不妥。这等时节给郭府尹加官,怕朝中之人闲话, 说是得了宜春殿的好处。郭府尹为官多年, 清正廉洁,不如再等等。”
  “本为嘉奖她教女有方,这既是前朝之事,也是你东宫之事, 你选个合适时机,让詹事府之人去办即可。”
  太子躬身拜谢。
  而后, 父子二人说起今春京畿一带雨水有缺, 不利农桑, 着司农司发能人之辈前去查探, 给出个法子来……又处理好些政务, 见过几个大臣, 不知不觉之间, 已然近乎晚膳时分。
  太子正打算行礼告退, 就见李申入内, 一脸为难,左右看看不知该讲不该讲。见陛下点头,李申才为难说道:“陛下,正阳宫小宫婢又来了。”
  陛下霎时间为难起来,“今儿来的是谁?”
  李申更为难,“是香香姑娘。”
  陛下:喝口茶压压惊。
  话说前几日的补药,泰半被李申给收拾了,当然没进陛下口中,这事原本无人得知。可后来不知是有人给崔冬梅送信,还是崔冬梅自己觉出不妥来,竟派贴身宫婢,香香和脆脆,轮番来立政殿,看着杨恭进补。
  这不,前日来人是脆脆,杨恭捏鼻子喝了。
  今日来人是香香,想必也只能捏鼻子喝了。
  陛下思索一番,“你去告诉她,就说我一会子跟她一道去正阳宫,待会儿再喝也不迟。”
  李申:“陛下,香香姑娘说,她来之前娘娘吩咐,说是喝了再去也并无不可。”
  陛下无言以对。
  朝门外看看,李申替主子分忧,“要不,陛下亲自去和娘娘说说。”
  这般下去,早晚要坏!
  主仆二人没个合适的法子,一时不言语,太子趁空档请罪,说他这个做孩子的,竟不知陛下病了,该当责罚。陛下摆摆手,没放在心上,说道自己好着呢,
  都是清肺败火的汤药,算不什么。
  大抵是不好让太子多想,陛下命李申去请香香入内。片刻之后香香端着碗碟,站在陛下跟前,颇有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走模样。
  万般无奈之下,杨恭一饮而尽。香香差事办成,欢欢喜喜去了。
  哪知,约莫香香还未走出立政殿地界,陛下突然不好,面色红胀,汗如雨下,像是一瞬被不干净的东西定住,神魂不在。吓得太子和李申惊呼,无所适从。在李申替陛下顺气之际,太子喊了几声,不见人应答,着急之下一掌拍在陛下后背,登时令陛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星星点点的血迹,布满衣襟,更是喷到案几之上。陛下双眼恢复几丝神采,安慰他们,“我没事,败败火气即可。”
  嗓音微弱,不见素日精气。
  这话,太子像是没听见,朝外高喊,“抓刺客!”侍卫闻声入内,“方才出去的姑娘!”
  这侍卫也不知是被殿内场景吓到,还是被太子气势所折服,竟不见陛下发话,一径追赶香香而去。
  而殿内的太子,见侍卫出门当即跪地请罪,“父皇,儿子担心,适才之言多有不妥,还望父亲……”眼眶湿润,哽咽着继续,“保重自己,儿子……已经没了阿娘,不能再……保重自己啊父亲。”
  太子泪眼朦胧,跪地行走到陛下身侧。陛下缓缓伸手去拉太子的手,“无妨,你我父子之间,何须计较这些。”
  他们之间相差十岁不到,原是甥舅,而今是父子,错乱交织。
  太子双手颤抖,连连问道:“父亲,可好?可有觉得何处不妥?”不等陛下答话,太子蓦地起身,像是自言自语般朝外走,“忘了给父亲请太医,都是我的不好,都是我的不好。”
  他的背影,消失在立政殿外。
  二月初春,风一阵雨一阵,变幻莫测。起初还是微风习习,下一刻天色昏暗,风沙裹挟雨点而来。在殿外晃荡一圈,亲自去请太医的杨琮,是个什么心思,是否后悔急救,无从得知。
  ……
  及至崔冬梅急忙忙赶来,还未入到殿内就见香香被人捆绑手脚,胡乱仍在立政殿屋檐下。她又急又气又怕,朝香香投去安慰眼神。脚步沉重缓慢,转过隔断,见太子杨琮像是个贼子般,焦急立在卧榻一侧。她没个好脸色。
  狠了他一眼。
  她崔冬梅的丫头,要杀要剐哪里由他个外人做主。
  行路间,又扭头剜了这厮一眼,“狗东西!”方才朝内走去。
  侧间,陛下躺在罗汉榻上,李申一旁细致伺候,太医愁眉不展,像是遇见疑难杂症,不得其解。崔冬梅一时脚步错乱,不知该迈步朝前,还是转身回来,将太子那人再骂上一遍。踌躇犹豫,困顿不前。
  陛下见她过来,扯起笑容,“你来,到这儿来。我没甚要紧,不消担心。”
  李申行礼退下,临走,还拉上不情不愿的太子,很是贴心地留下崔冬梅、陛下和太医三人。
  见陛下面色无光,还惦记宽慰自己,崔冬梅一个猛子窜到卧榻跟前,“你怎么了,是汤药有什么不好么?若是不好,咱们不吃了,再也不吃了。”
  儿子什么的,跟陛下的安危比起来,都不要紧。
  小娘子泪珠滚滚,哀伤后悔,替杨恭整理被褥,将他落在外头的手,放到被褥之下,“都病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你……也是……”
  “不要紧,你别听他们胡说。”
  事出突然,传出去的话,定然不甚好听,不知崔冬梅听到个什么,怕她说出个好歹来,杨恭一径截断她的话。
  “骗人,二哥哥最会骗人。”
  “不信,你听听太医如何说。”
  不等太医说话,崔冬梅诡辩道:“整个大邺都是你的,让个太医顺着你说话,这有何难。”转头看向太医,“你说,不要怕他,你如实说话便是,有什么事,我在这里,陛下不敢将你如何。”
  太医头疼,很是头疼,哆哆嗦嗦良久,在崔冬梅鼓励的目光中,在陛下笑而不语的目光中,终于决定如实告知,
  “自古以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生精不调,方需调补。陛下龙精虎壮,正当盛年,这……”
  太医不便言语。他就是个太医,参合起陛下家事,往后不知有没有好果子吃。
  崔冬梅不放过他,“这什么这?你莫不是不知道,方才我进来之时,瞧见你双眉紧蹙,一副委实想不明白模样。而今这多时候过去了,你到底想明白了没!”
  崔冬梅的手被陛下拽住,“你急个什么,即便太医不曾明说,前半句,你还不明白么。”
  “我!”半个字出口,脑海中将太医的话又过一遍,崔冬梅登时傻眼,这……这……不会吧!
  “明白了?”陛下在一旁轻声问。
  崔冬梅不敢去看陛下,再次将太医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念了又念。
  像是明白自己做错了事,张口欲言,又觉丢脸至极,闭了回去。恍恍惚惚之间,余光瞄见太医的身影晃动,一句话脱口而出,
  “现如今,该当如何?”
  话音落下,她又后悔了,这话问当真多余。
  崔冬梅后悔得无地自容,杨恭轻笑,太医低头寻找那青砖上并不存在的裂缝。
  崔冬梅:我的亲娘四舅老爷,让我回府去吧,这正阳宫我是没脸再住下去了!
  及至太医如释重负离开,崔冬梅像是个鹌鹑,躲在纱帐旁侧,借高脚宫灯遮挡,不敢直面杨恭。
  陛下笑话她,“该信了?”
  小娘子点头。
  杨恭拍拍自己身侧的卧榻,“信了,那就过来。你藏着做什么。”
  崔冬梅一个劲儿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