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萧承妤调整好神色,温声道:“快了,我既然能送太医进来,必会想法子救你出去。”
  两人出去后,萧承妤低声问:“如何?”
  王太医答:“微臣施针加重了驸马身上的病痛,若是再有一月不出,驸马定死无疑。”
  “那就再让他疼上一个月,本宫再求父皇捞他出来。”
  与此同时,宁夜从隔壁房中走了出来。
  萧承妤能亲眼看见驸马如烂狗一样的惨状,还多亏了眼前这位,她娇声道:“多谢宁大人。”
  说完,她便欲带王太医离开。
  宁夜淡声道:“殿下留步。”言下之意,他有话要说。
  萧承妤示意王太医先走,随后问道:“大人何意?”
  “公主请随我来。”
  萧承妤心下想拒绝,因为这次看完驸马,她不会再来,自然也不会跟宁夜有交集,但这是刑部,即便她贵为公主,也根本没有拒绝他的资格。
  索性只走了一会儿,穿过暗墙,便停了下来。
  萧承妤防备道:“敢问大人,这是哪?”
  宁夜低头开门,“刑部放机密呈文的地方。”
  “带本宫来这种地方作甚?”
  宁夜挑起眉梢,玩味地看着她,“公主这是防着我?”
  话说到这份上,萧承妤只好跟着他进了门。
  屋内点了蜡烛,虽然不多,光线昏暗,可到底是橙黄色的,没了那种逼仄的冷白感,萧承妤稍稍安心。
  “说吧。宁大人,到底何事?”
  宁夜拿出火折子,点了盏挂灯,缓缓走近她。
  行至她身前,澄明的光线为她昳丽妩媚的面容罩上了一层圣洁光晕,也照亮了她的不安。
  宁夜离她很近,近到仿佛他的萧承妤下意识后退一步。
  “白明子,黄参,落桑,每一味药材看似滋补,可若同时服用,相生相克,若以银针催之,效果大增──”
  宁夜放下掌中挂灯,薄唇溢出五个字,“怎么,公主想杀人?”
  第29章
  萧承妤装作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柔声道,“本宫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宁夜轻笑了声:“公主可以不懂,臣却必须得懂,不然哪日驸马死在了臣的地盘,可要如何是好?”
  话说到这份上,就差给萧承妤掰开了,揉碎了,一字一句说,她带医杀人了!
  萧承妤定了定神,略抬眉梢:“宁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
  宁夜冷清黑漆的瞳孔中,忽然漾起了笑意,修长指节点了点桌案。
  萧承妤顺着他的手势去看,是两份呈文。
  她警惕地看着宁夜,上前一步,翻开了那案卷一瞬,美眸瞪圆。
  授官从八品承奉郎,昌顺十二年迁从七品太史局丞,昌顺十五年冬月迁正五品朝议大夫兼知贡举,昌顺十六年三月辞官,署名赵远。
  萧承妤心头一沉,赵远是何人,她最清楚不过。
  与此同时,男人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炸开:“驸马自入狱一月来,公主日夜担忧,不惜徇私也要送大夫进来,世人皆道公主仁义,可驸马因何入狱,公主再清楚不过。”
  萧承妤心中轻轻颤栗。
  她心中谋划的那点破事,竟都被他发现了。
  “圣人重科举,舞弊案乃是死罪,论律,刘桐安该问斩,可他收监至刑部大牢,圣人便暂缓其刑审,不过是顾念刘家待太上皇之恩。公主不去求圣人,圣人亦会寻个由头放了驸马,只不过那泼天的恩情,也就从此抵消。公主正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步步引诱驸马犯错,驸马虽为吏部侍郎,却并不监考,监考官乃是这位辞官的知贡举赵大人。”
  宁夜字字诛心:“恩科中举之日,便是赵远辞官之时,很明显,这场泄露考题的舞弊案背后有人借了赵远的手,再嫁祸给驸马,驸马却并不冤枉。至少,他自己也参与其中。他贵为四品大员,公主夫君,却被昂贵的药钱逼得走投无路,铤而走险。这一切,只因驸马那个外室兰姨娘怀了孩子却流产,大夫所开治病的药方中,药材个个价值千金。”
  “淑贵太妃之死,靖安侯府嫡子韩骏之死。”
  宁夜话音稍重:“公主这是想要驸马的命!”
  说到这儿,萧承妤显然无法再装傻下去。
  她从年初就开始布的局,竟被宁夜就这么一一道破。
  她深吸了一口气,美眸凝着他:“宁大人不愧为刑部侍郎,揆理度情的本事,真是叫我望尘莫及。”
  宁夜修长的指节微抬,那盏明亮的挂灯倏然熄灭,房间内光影一瞬暗了下去。
  漆黑的环境让人的感官无限放大,萧承妤甚至感觉宁夜的呼吸声就在耳畔。
  是很清冷的木质香,却又十分危险。
  萧承妤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公主,她已嫁为人妻,自然明白宁夜把她带到这,说了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对他,到底存了期待。
  她抬唇讥讽:“世人皆知宁侍郎刚直不阿,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
  他揽起她的腰,稍稍一抬,萧承妤身量纤长高挑,只需轻轻用力,那道横在两人之间的禁.忌,几乎要贴上。
  宁夜喉结滚动:“宁侍郎是君子,我不是。”
  “放肆!”
  萧承妤美眸颤动,唇角隐隐带着哭腔,勒令道:“吾乃天家公主,你……”
  宁夜收紧细腰,低头吻了上去。
  他钳着她,指骨克制到泛白,发颤,却难掩那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少倾,萧承妤推开他,抬手便是一巴掌,美眸含着泪水,哆哆嗦嗦道:“宁夜,你……你定是疯了。”
  宁夜缓缓转过脸,低头拭唇,嘴角倏然挂上一丝自嘲的笑意。
  他是疯了,疯到看见她及笄,嫁人,丧母,最终豁出性命铤而走险。
  他像是阴沟里不见天日的害鼠,仰望着她,直到失控。
  四年前施粥,并非他们第一次相见。
  他第一次见到萧承妤的时候,好像很久很久,久到恍惚是上辈子的事。
  “驸马的命,我来。”
  萧承妤一怔,旋即冷笑了声。
  “刘氏的命,我取。”
  萧承妤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眼前男人轮廓冷硬清冽,绯色衣冠楚楚,薄唇里吐出的却竟是无耻之徒,大逆不道的话。
  “你还想要什么?”
  宁夜捻起她的一缕发丝,哑声道:“丧夫后一年内不许嫁人,能做到吗?”
  萧承妤脊背一僵,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不是不经人事的姑娘,宁夜眼底的隐晦的欲.望,她最清楚不过。
  这样从寒门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权臣,不是她能招惹的。
  ——
  夕阳渐斜,落日熔金,沈葶月提裙走出思梦楼。
  一下午的时间,她查清了谢家的关系,顺带又多付了一百金,知道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辛。
  谢瑶这江家大夫人的位子,连带着天这门人人艳羡的婚事,是骗来的。
  江家大公子江世疏当年下江南曾与一女子惊鸿一面后念念不忘,然则匆匆一面,只依稀看得出那马车上的徽记是“谢”字,不知是谢家哪位娘子。
  隔日江世疏便下了帖子到江家,那会儿的谢府由二房也就是谢瑶的母亲当家,谢二夫人拿到帖子阅后,知晓了江世疏背景不俗,乃是京城太师府的嫡长孙。
  她艳羡大姑娘这般好机遇的同时心生一计,欲取而代之。
  无因其他,大房与二房素来不合,何况大老爷已故,这谢家是她说了算,她断不会容忍她们孤儿寡母获得这门天大的婚事。
  谢二夫人即刻派人打听了昨日谢仙出门所穿戴的衣裳首饰,让谢瑶换成类似的风格去赴宴,谢家姐妹本就生得有些像,云雾朦胧,江世疏对谢瑶一见倾心,成了这门姻缘。
  谢二夫人不仅敢偷梁换柱,甚至还私下退婚。有了这个把柄,沈葶月对此次扬州此行势在必得,心情甚好,路过东街的点心铺子买了不少点芙蓉糕,桃花姬这才喊上元荷打道回府。
  沈葶月到福熙阁时已是月上中天。
  树影朦胧,落在满墙摇曳的蔷薇上,她顺着石子甬道走着,隐隐听见不远处传来哭声。
  齐若芙一身素衣,不施粉黛,跪在正房前哭得隐忍压抑。
  梨月和映月见夫人可算回来了,顿时快步上前汇报:“老太太傍晚送来了一壶酒,齐姑娘端进去后世不多会儿就被世子撵了出来,然后齐姑娘就跪在这一直哭,奴婢们也是不敢劝,后来才从赫侍卫口中得知,那酒,是房中暖.情的。”
  沈葶月蹙眉问:“世子呢?”
  映月道:“世子去了净室,此刻正在书房。”
  说完,她压低声音,“世子发了好大的脾气,奴婢第一次见他这样生气。”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
  沈葶月将怀中牛皮纸包递给元荷,“你去把白日买的东西安置在齐姑娘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