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商月楹面上笑意更甚,“好。”
  吩咐完,商月楹旋裙往外走,“妈妈忙,我便先走了。”
  秋荣眼瞧她来了又走,手里仍提着菜篮,摸不准她有没有瞧见他做那些事,正愣神间,肩被搡了一把。
  蔡妈妈没好气接过菜篮,嗔道:“这天热了,你小子的脑袋便也木了?等你送菜进来等得我的锅都烧红了!”
  言罢,扭着身子打帘进去了。
  秋荣努努嘴,悻悻摸鼻。
  他好歹是得力干将,做事隐蔽,夫人应是没瞧见吧。
  .
  辗转回了花韵阁,适逢元澄握了油纸包回来。
  元澄唤停她,咧开唇笑道:“夫人,给。”
  商月楹睇紧他的脸色,仿若想从他总挂着笑的脸皮子上瞧出甚么端倪,可令她失望的是,元澄只是歪着脑袋眨几下眼,催促她接下炙烤乳鸽。
  稍稍回神,她重重咳了两声,重到弯了腰身。
  春桃听见动静匆匆出来,忙问:“夫人去了何处?怎的咳得这样厉害?”
  商月楹:“闲来无事去假山那边坐了坐,许是水凉,沾了寒气。”
  “元澄,”话锋一转,她转面睐他一眼,轻声道:“我有些不舒服,去请魏老来瞧瞧罢。”
  元澄不敢耽搁,见她方才咳得伏腰,忙应声往外走。
  魏郎中总来得那样快,敞着门,由春桃引着进了门,便隔着珠帘替她诊脉。
  商月楹又轻咳几声,刻意涨红了脸,泄出气力,道:“魏老,我这风寒厉不厉害?”
  魏郎中并未探到虚弱脉象,可见商月楹的确有咳症,估摸着病气来得突然,只摸一摸唇边两撇溜光水滑的胡须,沉吟道:“老夫先开一剂方子,寻些温性的药,夫人先用着。”
  商月楹点点头,抬眼嘱咐春桃,“去将妈妈叫来,她在此事上向来精细。”
  春桃不疑有他,旋身跨槛而出。
  魏郎中沉默收拾药箱,忽听商月楹唤他。
  她剪起一条胳膊,托着腮,目光掠过珠帘,往他药箱上落,“魏老,府里的药膳我吃着挺好的,身子的确比从前扎实许多,不知这药膳,我还要吃到几时?”
  魏郎中辗转想起他曾写下药膳的方子交与薛瞻,那时薛瞻称无法与夫人亲近,才寻这样的法子关心夫人。
  而今听商月楹如此一讲,倒说是夫妻二人感情尚可,药膳亦能叫夫人尝出关切之意来了。
  他只当商月楹晓得此事,摆摆手,笑道:“夫人身子有好转是好事,老夫交给都督的方子里,列的本就都是温性的药材,碾成药汁混进平日所用的膳食里,除了夜里睡得沉些,也不会有旁的作用了,夫人若觉得这药膳用得不错,接着用下去也无妨,若不想用,停了也行。”
  未听商月楹答话,魏郎中又笑问:“夫人的过敏之症可好了?”
  商月楹眼眸稍垂,低声答道:“好了。”
  稍刻,月亮门下传来脚步声,她抬起脸,欣欣而笑,“不必,既是对身子有用,便先用着,今日多谢魏老过来走一趟,天热,魏老留下喝碗冰镇的饮子再走罢!”
  荣妈妈领着魏老出去,细听魏老的交代。
  春桃探着半个脑袋进来,见商月楹呆坐在圆杌上,当即轻声唤道:“夫人,奴婢方才去找荣妈妈遇着引泉,讲玉屏小姐和裴夫人一并到了前厅呢,说是来寻夫人一处耍。”
  商月楹思绪回神,辗转碾平心内的麻团,神色平静答道:“晓得了,你去备些玉屏爱吃的,白姐姐爱用酸果,府里还有莺桃,做些酪莺桃送去前厅,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等等,”她又忙唤停春桃,“快晌午了,我要留她二人在府中用膳,差人去厨屋那头讲几句,另备些新鲜菜式,我平日用的那些,留到晚膳再用,待客总要有待客的样子。”
  “还有,差元澄去趟骁骑营,讲我的姐姐妹妹过来,叫都督午膳就留在骁骑营用,他一个男子不便与我们同席,晌午就别回来了。”
  好个薛瞻,骗她至此。
  她若不讨回一口气,她便将商字倒过来写。
  爱抱她入睡是么,今夜,她便叫他尝尝身心皆受折磨的滋味。
  .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蛰入前厅,但见柳玉屏捧着茶盏,一指绕盏身打圈,侧首与白承微嬉笑说着甚么。
  商月楹拂开恼意,屏笑进去
  ,伏腰靠近二人,欣欣笑着:“好姐姐们,在讲什么呀?”
  这厢,柳玉屏抬指轻刮她的鼻尖,“讲你都督府气派,我与白姐姐头回来,那些下人却好像认得我们,一路都有婢子小厮在行礼。”
  商月楹笑得晚了眼眉,道:“哪有你讲得那么神,门房来报信,说了一嘴罢了,只讲下人被我调教得机灵讨喜。”
  白承微捧起她软嫩的腮左瞧右瞧,“我怎么觉着你瘦了?薛都督不给饭你吃?”
  分明是句玩笑话,却不晓得哪个字眼戳痛商月楹,白承微眼瞧她撇开脸,嗡声道:“白姐姐可别提他!”
  便说连柳玉屏都轻轻‘啊’了一声,歪着脑袋去瞧她的脸,失笑道:“宫宴那晚,我瞧着你二人同进同出,还穿同色的衣裳,感情应是好得很,他又如何惹你生气了?”
  商月楹只轻拧两条细眉,“别提他便是。”
  她不愿讲,柳玉屏两个自然不会强硬逼问,当即一左一右揽了她两条胳膊,指一指高几上的两个锦盒,“呐,头回来都督府,我二人可是带了礼来,你都督府气派,外头没什么太阳,不若领着我们四处转转?”
  女子凑在一处,尤其关系亲昵的那种,便说是能勾起一阵嬉笑。
  商月楹晃着手里一把蝴蝶扇,扬起唇笑,“走!”
  兜兜转转几圈,再往前厅去,一水机灵的婢女便布菜展筷。
  挥挥手差春桃与秋雨带上门,遮去颤颤巍巍的日影,三人开了坛梅子饮,拂裙对坐,对视间,嫣然一笑。
  席间,白承微仍悄悄睇一眼商月楹,窥清她眼眉里掩藏的烦闷,不免与她碰杯,“上回白姐姐可教过你,男人就该调教,你可有用在他身上?”
  眼瞧她两团腮肉变得绯红,白承微耸着肩,吭吭而笑,“羞什么?你当我与你玉屏姐姐是眼瞎的?方才逛起园子,你可都是闷不吭声,阿姐与你讲啊,这男人啊,是粗糙了些,心思也不如咱们女人细腻,但只要他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旁的倒也好说。”
  “他若惹你不痛快了,你就戏弄戏弄他,别怄了一口气在心里,没得叫自个不舒服。”
  商月楹吞下一口饮子,暗道若他还叫心思不细腻,这天底下的男子在他的衬托下,怕都是个猪首肥耳了。
  用罢午膳,白承微原想着与她回花韵阁,瞧一眼她养的小黄犬牙牙,门房引泉却匆匆过来,讲裴宿过来了。
  白承微烦躁‘啧’一声,摁住商月楹的手,“你姐夫不识趣,待我回去好好调教一番,玉屏留下陪你,我便先走了。”
  商月楹立时起身要送她出去,却被她不甚在意摆摆手拒绝,自顾跟着廊下婢女七扭八拐往外走。
  深深吸上一口气,商月楹复又将目光掠向端坐的柳玉屏,“玉屏,白姐姐不在,我留了些话想问你。”
  早在玉屏过来时,她便一霎忆起她与五皇子间的纠葛。
  只白承微在,她不晓得玉屏愿不愿意讲自个的隐秘讲给白承微听,便忍着没问。
  稍稍定心,她道:“玉屏,柳伯父与五皇子暗中达成了交易。”
  望进柳玉屏陡然惊诧的一双眼,商月楹料想自己猜中,却仍继续往下讲:“你可知,他二人之间的交易,便是你我当日想的那样,柳伯父助五皇子争储,而后......五皇子娶你做正妃。”
  见柳玉屏这般模样,商月楹阖紧双目。
  她就晓得,柳伯父与柳伯母......并未将此事告知玉屏。
  沉默几晌,商月楹试探着,小声道:“玉屏,多年前的那场秋狩,你还记得......你瞧见什么了么?”
  柳玉屏抬眼与她对视,语气茫然,“......什么?”
  瞧她仿若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模样,商月楹暗舒一口气。
  这件事在她心内亦盘旋许久,她料不准玉屏的心思,玉屏晓得她与薛瞻已成夫妻,若还记着秋狩的那件事,定然会先告知她。
  可眼下细了瞧,却说是她想岔了,玉屏压根就不记得了。
  拢起乌鬓旁的碎发挽在耳后,迟疑几瞬,商月楹到底将五皇子当年与玉屏共窥二皇子买凶自演一事告诉了她,连玉屏被当成筹码利用,也一并告诉了她。
  商月楹眼瞧柳玉屏极缓地咀嚼她说的一字一句。
  看穿她逐渐因恍惚发白的脸色。
  心内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其实,当时在商家,薛瞻将此事完完整整告知她,她只觉替玉屏不平。
  玉屏是那样听父母话的一个人,就因一件连她自个都不记得的事,被当作工具,辗转拉紧柳家与五皇子,玉屏又该多惶然,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