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商月楹仰面避开,由他握着手勾出剑招,只觉举起的胳膊泛酸,“当真?”
  薛瞻:“虽能一击毙命,却难以巧胜,需得对方放松警惕。”
  她努努嘴,颇有些不满意,“还有旁的招数么?胳膊酸了。”
  薛瞻失笑松开她细嫩的腕,将其缓缓揉搓,“有,今日有些晚了,不若改日再教你?”
  商月楹扫量他几眼,复又窥探夜色,遂点点下颌,“行。”
  言讫回花韵阁,未唤两个婢女伺候,只自顾摸了寝衣蜇入浴房,半晌,方洇着发丝出来。
  伏腰对镜而坐,绞干发丝的间隙,薛瞻沐浴完毕,晓得她夜间睡觉不喜光亮,便暂且灭了角落的灯烛,只留案上一盏明角灯。
  商月楹起身遥望,他却反剪胳膊撑在榻间,身躯后仰,独坐床沿盯着她。
  “......总瞧我作甚?”她嘀咕道:“你明日不往金銮殿去了?”
  薛瞻:“嗯,不去了。”
  商月楹诧异极了,不免凑近些,“为何?”
  他捉了她的手揽至身前,抵额在她柔软的小腹前来回轻蹭,“我旧疾复发,已向陛下告假半月。”
  商月楹嗅嗅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心内一霎明亮,低声道:“今日金銮殿皇子暗斗,因三皇子掏出罪状死咬李鸪,又因我当街替九娘叫屈,旁人已认定你向三皇子投诚,连他自个亦这么觉得。”
  “你向陛下告假,明面上叫旁人觉着你装腔作势,遮掩你与三皇子的关系,躲着余下的皇子,实则......”她揣测问道:“你此举,是一举两得,一来叫三皇子愈发相信你已投诚,二来,你借病遮掩,好腾出更多时间与五皇子去筹谋?”
  薛瞻抬脸撞进她的眼,毫不掩饰眸中的惊喜,“夫人当真聪慧。”
  商月楹抿着唇,不自觉扬起细嫩的下颌,轻哼一声:“我可不是甚么都不懂。”
  大约是成婚至今,习惯了他每日进出,听罢他讲要在府中陪她,商月楹竟咂巴几下嘴唇,回味起画舫那盏蔗浆的甜来。
  “不早了,”薛瞻松开她,歪着脑袋啄一下她的脸,旋身往案前去,“我去吹灯。”
  未行几步却觉腰间衣料被轻轻拽住,讶然回首一望,却见她垂着眼,小声道:“你既往后半月都在府里,能不能......”
  “能不能,”她咬几下唇,方艰难将话讲出来,“做三日的阿时?”
  一时无言,他错愕把她的赧色望进眼底,心内辗转几瞬,明白了她的意思。
  早在娶她进门的当夜,她排斥他的过分,无声抵抗他的卑劣,他就已知晓,她的一颗心被他劈成了两半。
  一半用来与汴京的他周旋,一半仍留在扬州,留在那间小小的宋宅。
  他与她,虽又渐渐靠近彼此,他却晓得她的不由衷,明白她的最后一丝抵触因何而来。
  而今,她已
  不再介意他的靠近。
  却仍固执地想证明,薛瞻与宋清时,究竟是哪个在她心房扎了根。
  沉默间,薛瞻稍垂眼眸,扫量她不施脂粉却仍绯红的双腮,几晌过去,倏软嗓音,“好。”
  她怀揣的疑难杂症难解,他却在此刻比她先寻见一张良方。
  她要的答案,他已窥清。
  但,她要亲身解开心内的郁结。
  便是跋山涉水,便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亦能陪在她的身侧,甘之如饴。
  第47章 可以吻这里么
  秋日的天光来得益渐迟,露渐浓,响了彻夜。辰时末,元青领着薛知安进门时,薛瞻正替商月楹挑了件嫩鹅黄窄袖圆领衫,瞧她套了团花束腰八破裙,遂笑一笑,再替她挑出件水蓝宝相花纹半臂。
  商月楹净齿搽面,伏腰对镜坐,央着他挑绒花的间隙,春桃匆步过来叩响窗,“夫人,元青过来了。”
  元青往日都跟着薛瞻,这个时辰寻来定有要事。
  “你过去罢?”她一双眼弯起笑笑,仰面用后脑勺撞一撞他的腰腹。
  薛瞻一双手从背后抄来摩挲她的下颌与脸颊,沉吟一瞬,“那我先过去,晚些再过来。”
  商月楹吃痒避开他的手,剪着胳膊晃晃,“去!”
  却说薛瞻拐门而出,途经绮窗时,她复又探出半张花颜,一双美目益发弯成月牙,“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薛瞻扯开一缕笑,只道:“檀娘,等我。”
  得了准话,商月楹转回目光,鼻腔哼出细细小曲,摆了身子重回妆台前,挑拣起妆匣子里的绒花。
  大约是各方势力欲一探究竟,变着法儿地差幕僚往府里来,做戏做全套,为了应付这些人,薛瞻当真比未告假时还忙。
  这一耽搁,便耽搁到了今日,原是打算今日做回阿时。
  这厢把绒花插进乌鬓,商月楹对镜自赏,铺着两条眉欣欣笑几声。
  便等他来罢。
  .
  薛瞻出了花韵阁未曾启声,只缄默在廊下徐行,几晌蜇进书房,窥一眼背倚书案前饮茶的身影。
  “兄长,府中可有早膳许我用用?”薛知安飘着眼角,吊着眉,立时冲他指一指腹前,“得了消息我可连肚子都没填饱,巴巴就往这头来了!”
  回首与元青睇眼,元青心领神会,转背往前厅去。
  稍刻布了两碗餺飥、两碟金乳酥、两盏煎茶,晓得二人议事,元青不作停留,轻声叩紧了门。
  薛知安埋首囫囵吞几口金乳酥,方搅散餺飥,挑起一勺送进嘴里。
  歇过一趟,连连喟叹:“兄长家的厨子在何处请的?好吃......”
  薛瞻无声用膳,掀眼睐他,“不是饿得厉害?紧着吃,吃完好说正事。”
  薛知安撇一撇唇,只埋首风卷残云。
  过去几晌,他舒坦把腹前摸一摸,笑道:“兄长将自个关在府里,想是闷得很,是以我今日带了一件趣事来。”
  有薛砚明并薛如言投靠在前,李鸪之案、薛瞻递去罪状在后,三皇子赵勉得意,只觉整个薛家已为他所用,并入囊中。
  人往往在得意之时,益发爱得寸进尺。
  前些时日景佑帝唤几个皇子入偏殿议事,适逢六部在,不知因何又扯去燕州贪腐一案。
  户部尚书王大人只称当时拨下的款项足够整个陇右修渠引水,可燕州占据陇右边境,却一个铜板都没落着。
  便说他忿忿然道:“那燕州刺史梁畚罔顾百姓性命,陛下,如今常节度使已力挽狂澜,免燕州百姓于危难,也是时候秋后算账了!”
  景佑帝独坐案后,未启声,未睁眼。
  皇子们垂首睨着地砖,四副心肠各怀心思。
  梁畚胆大吃下朝廷拨款,早已难逃一死,未取他性命,亦未打草惊蛇,不过是为着安抚燕州百姓,叫他再喘息一些时日。
  除却处理梁畚,他吃下的那些个款项去了何处,亦要细细追查。
  倘若此事善后得妥当,景佑帝必将一展龙颜,对其刮目相看。
  可,这样好的一块肉,该赐给哪个鬣犬一饱口福呢?
  那日金銮殿,景佑帝问起善后一事,几个皇子各抒己见,却只有五皇子赵祈之言深得帝心,如若无意外,这块肉便要赏赐与他。
  四皇子赵渊因办事不利,只缄默着,抿着两片唇,两个眼角却吊起,细细窥瞧,里头是燎开的无声火苗。
  因着李鸪一事,他与同胞兄长赵郢遭景佑帝斥责,罢了手中几项权利。
  虽不打紧,可靠权利饱腹之人,又如何甘心被他人争食?
  几晌铺开额间的结,赵渊暗窥一眼欲往前一步来的赵郢,当先抢步而出。
  他倏软嗓音,掀袍落下一膝,“还请父皇赐儿臣一个赎罪的机会,儿臣自知闯祸,已再□□省自个,此番必不会再犯浑误事!”
  赵郢半掀两个下垂的眼皮剜他的后脑,咬一咬腮,径直跪下,“父皇,儿臣亦愿为父皇分忧!”
  景佑帝阖紧的眼颤了颤,却仍未启声。
  三皇子赵勉歪眼睐着二人,无声扯了唇畔的讥笑,暗骂两个蠢东西。
  出了李鸪那等事,父皇早已对李家失望至极,虽讲与皇后仍伉俪情深,定罪后,却拂了皇后替表侄的求情,其中意味已万分明晰。
  李家早已不如他那太子皇兄在时那般盛极,李家主脉也好,分支也罢,早已垂垂危矣。
  不如他身后的戚家,两个蠢东西亦更不如他。
  赵勉未将二人放在心内,倒说他眯眸瞥了眼身旁的五皇子赵祈,不由暗自琢磨其的心思。
  他向来不在意这不得宠又畏畏缩缩的五弟,那日却叫他好生意外!
  仅凭数句揣测中圣意,赵祈便勾得父皇将他放在心内,这些时日上朝,更是频频寻他问话!
  赵勉在心内嗤嗤一笑,只呼是自个小瞧了这位皇帝。
  可即便如此,即便得了父皇一丝赏识,又能如何?
  赵祈的母妃安昭仪,在后宫不过是个柔弱可欺的性子,见着他的母妃戚贵妃,亦被他的母妃挥之即去召之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