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少年手中举着长剑,在周围嘈杂的议论声中缓缓抬起头。
  他鬓边的长发随风划过脸颊,露出一张清冷不入尘埃的脸,仿佛不慎跌落云端的仙人。当目光看向面前仙风道骨的年轻道长时,少年颜色稍浅的眼眸稍弯起,仿佛水墨画中晕开湖水的笔墨,虽只是浅淡的几笔,却让人觉得明净透底。
  “我记得道长今日要往江城去,特意将道长的佩剑送来。”
  少年的声音轻柔,如同寒泉潺潺。似乎注意到周围愤怒的目光,他微微仰起头,纤长睫毛下的眼眸仿佛落着漫天星辰:
  “一介妖物岂敢惊扰清修之地,我本只想在山脚下等待,谁知路上竟遇到了这几位道友,不分青红皂白便与我拔剑相向,我也是想见道长心切,这才……这才不慎打伤了他们。”
  这句话犹如一石击起千层浪,周围败倒的弟子脸上都显露出了愤懑的神色。
  “你胡说!分明是你擅闯山门,我等拔剑警示,你却一意孤行!”
  “道祖在上,若我等有半句谎言,就请道祖降罚!”
  “师父、各位师叔、师伯,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众弟子群情激愤中,那身着一件晓灰纱袍的年轻道长尚未开口,牌门内几个须发尽白的老道就已经皱起眉头,其中一人更是将搭在臂上的拂尘一甩,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色迷心窍,道者不道!”
  年轻道长挑了一下眉尾,对那老道士的话置若罔闻。他弯身从少年手中接过佩剑,只是在拿剑的时候,食指不轻不重地在少年的掌心轻轻刮了一下。
  少年下意识收紧掌心,仰着头愣了半晌,当感受到手心里残留的触感时,他浑身的血液好似都涌到了心口,耳尖也一点点染上薄红。
  从他手中被拿走的银色长剑此刻被握在另一只修长的手中,指节只轻轻一推,顿时寒刃出鞘,震得周围的剑身嗡鸣不止。感受到那剑锋上冷冽的剑意,山门前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顿时噤若寒蝉。
  “——空青师兄此言差矣。”年轻道长摩挲着剑柄,指节干净修长:“师父常说道性自然,师兄可知此该做何解?”
  白胡老道此时已经打定主意,要替自己的几个小徒弟讨个公道,顺便敲打一番自己这个过于“离经叛道”的小师弟。师父半只脚都踏上了登仙梯,才收得这么个小徒弟,平日里自然舍不得严厉教导,只好由他这个大师兄代劳。
  白胡老道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故作高深地说道:“道性自然,无所法也。所谓自然,乃无为是也,故有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不知师弟此番胡闹的作为,可对得起‘清静’二字?”
  “不对。”年轻道长摇了摇头,他抽出手中长剑,手腕微转,剑锋穿透石板,没入泥土足一寸。随着长剑入石,山门前的雾气好似更浓了一些,隐约能听见浓雾中传出几声凄凄切切的哭声。
  “自然之道,即为顺应本心。”年轻道长抬起头,眉间的一道红印鲜艳如血。他笑吟吟说道:“也就是说即便今日我对师兄动剑,师兄也千万不能动怒,毕竟师弟我只是道心通畅罢了。”
  白胡老道顿时吹胡子瞪眼:“你!”
  年轻道士耸了耸肩,他这个人平日里犯浑惯了,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轻松抽出插入石板的长剑,他懒得多去理会自己这位古板守旧的大师兄,转而又看向地上的几位青袍弟子。
  几个弟子早就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出了一身的冷汗,距离他最近的弟子下意识往后爬了几步,浑身上下打了个哆嗦,随即硬生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师叔……”
  “打住。”
  年轻道士将长剑入鞘,蹲下身,和颜悦色道:“今日见你们的剑意如此散漫,想必平日都在躲懒。从明日起,你们所有人练剑的时长都给我再加两个时辰。”
  话音刚落,山头上顿时响起一片痛苦哀嚎声,几乎所有弟子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
  ——小师叔被这只该死的妖精给骗了!
  年轻道士拍了拍衣袍,颇为潇洒地站起身。就在他握住手中的佩剑时,袖角却被很轻地扯了扯。
  柳安木也同样感觉到了衣角上的力量,他若有所思眨了一下眼睛,顺着年轻道士的视线,转头向后侧看去。有些模糊的视线中,那张熟悉地面孔仰头看着他,只是眉眼间稍显稚嫩,落在他的眼里,反倒显得有些可爱。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微微弯起了眼角。
  柳安木动作不经意地一顿,只感觉有一股陌生而柔和的暖流正在涌入胸口,但与此同时,他的心脏不知为什么又沉重地抽了一下,酸涩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
  年轻道士微微别过头耳尖有些泛红,他清了清嗓子,说:“那就只加一个时辰……”
  第25章
  “三哥?”
  程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柳安木握住手术刀的手顿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
  纷繁的幻象如同潮水般褪去,刚才的画面仿佛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驱使, 在他的脑海中不可抗力地被遗忘。长剑握在手中的触感还依稀可见,但那位少年的面庞就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般模糊不清,只还记得那人右手食指上似乎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手术刀冰凉的温度, 伴随着皮质手套的柔软的触感一起由指尖皮肤传入神经。
  神识骤然清醒,柳安木的心里却堆积了不少的疑问:刚才的那些画面是什么?是祖师爷降下的示警?还是单纯只是个清醒梦?
  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结果, 他索性先拿起柏止手里的手术刀,顺势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位年轻的教授。金色边眼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透明镜片后的瞳孔颜色稍浅, 像是一湾死去多年的水, 只在倒映出一个影子的时候, 才泛起些许波澜。
  柳安木随口客气道:“多谢。”
  柏止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声音温柔了几个调:“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他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 在手术灯的照射下,黑色皮手套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微光。
  程名这时候也从解剖床的另一边绕了过来,张嘴就揶揄地说道:“三哥,发了半天呆,想哪个漂亮妹妹呢?”
  柳安木自然不会实话实说,于是随便报了一个当红女明星的名字。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明星当年好像走的是清纯路线, 在圈内路人缘很好,粉丝为了给她接机,还在机场造成了规模不小的交通堵塞。
  “刘xx?”
  没想到程名的表情却很意外,他挠了半天自己的后脑勺,欲言又止, 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搞了半天你喜欢性|感一挂的?难怪当年何琳琳倒追了你那么久,你都没同意她。”
  两年的时间足够娱乐圈发生太多的事情,比如当年的清纯小花因为一次直播事故,名声一落千丈,索性直接走起了性感美人的路线。
  程名话音还未落,那位年轻的柏教授就从镜片后抬起眼眸。
  尽管他的表情看上去依旧温和而平静,但藏在背后的手却死死收紧,皮质手套上绷起三道骨痕。
  他很清楚自己不应该为这一点小事动怒,但胸腔中的情绪却激烈地翻滚着,就连周身隐藏很好的妖气都出现了一丝不明显的裂痕。何琳琳这个名字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出现在他办公桌上的报告里,其实也不止是何琳琳,青年过去二十五年生活里的桩桩件件小事,都被事无巨细地被记录进入那份足有一百二十页的报告。
  不过这些还远远不够——即使他已经对青年的所有过去了如指掌,却依旧无法抚平他内心里的焦躁与不安。
  那些无法暴露于光明之下的情愫早已在他的身体里生根发芽,扎根于不见天日的地底,又在不断沉沦中腐烂、发酵,滋生出危险而疯狂的执念。这些不为人知的执念在千百年的等待中慢慢化作一根根枷锁,将他困在原地的同时,也疯狂而迫切渴望把那个清风霁月的身影再一次带入他的怀中。
  他甚至想要那个影子沾染上一点污痕,也许只有这样,那人才不会又一次离开他。
  ——与此同时,数十公里外的一间百年古董铺的院落中。
  古柏粗壮的树根如同巨蟒般深深扎入地底,成千上万的树根隐藏在泥土层之下,随着这些树根从地底苏醒,大地深处的土层被缓慢搅动,大地裂开又合拢。这座古老的四合院就像是一只漂泊在大海上的渔船,随时可能在暴风雨中被卷入海底。
  地层表面的波动越来越明显,蹲守在四合院外的京圈新贵纷纷白了脸色。
  这些平时坐在高档办公楼内、动辄身价几千万的大老板,此刻一个两个小腿发软,手里的皮箱掉落了一地。甚至有些胆小的,直接跪倒在地,口中喃喃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很快,这些来自大地深处的异常波动也被人类科技所监测到。十分钟后,各个社交平台上几乎同时都刷新出一条最新地震消息:“首都西城区发生2.7级地震,震源深度17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