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卖过?”
  裴元认真琢磨事情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蹙着眉头,嘴唇细细抿着,连带微微上扬的眼尾也越发锐利起来。
  “啊?”
  “你是不是也写过,我看出来了,不许骗我。”
  谢九九翻身压到裴元身上,“不说不写这个人怎么知道卖一个话本子多少银子,光看你刚刚认真想的那样子,就不是只从别人那里听说过,对不对。”
  “哪有哪有,娘子多疑了。”
  裴元还想躲,写话本这事在裴元看来确实是不务正业,比拉着杂货下乡去卖还不好跟人说。这会儿突然被谢九九给看穿了,顿时脸都红了,分辨不出是臊的还是急的。
  可温香软玉在怀,裴元又不是柳下惠,哪里缠磨得过。不一会儿就连连求饶,“写过,写过,就写过一本。”
  “卖了多少银子?”
  “十五两。”
  “才十五两啊,那以后别写了。”
  本以为谢九九是要追问自己写过什么,没想到人家在意的是卖了多少钱。怀里的妻子身量欣长骨架却不大,好似一只手臂就能把人抱个满怀。
  模样更是明媚娇憨,不说话的时候眼睛里看谁都透着几分笑盈盈,实在是个难得的漂亮人儿。
  只是这漂亮人也是天下第一大俗人,更恰巧自己也是个大俗人。
  俗到连天马行空些的话本子都写不出来,绞尽脑汁写过一本,也被沈霁私底下笑话,说他这人难怪作不出好诗,实在是务实太过不解风情,以后如何得娘子欢喜。
  如今叫两人遇上还能结为夫妻,这才是命定的缘分。
  如此想着难免心头一热,原本说好了今夜该老老实实睡觉,明天好出门去忙,最后怎么滚作一处谁也说不清,只知道这一夜连做的梦都是香甜的。
  次日一早,两人听着曹勇在院子里打扫的动静,睡眼惺忪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想先起身。
  谢九九发丝有些卷,每天早上蓬在脑袋上老大一坨,裴元总要抬手去揉两把,揉得谢九九不耐烦躲了,这才主动下床开门,去把春儿早就放在门边的铜壶给拿进来。
  铜壶里的水还热着,两人就着一盆水洗过脸,彻底清醒过来,穿戴整齐往后院去给黄娟请安。一家子坐在一起吃过早饭,这才出门一个往左拐去云客来,一个往右拐去县衙。
  大夏天的,云客来的生意却显得有点凉。谢九九跟潘掌柜在后院交接对账,等把饭庄里的事情交代明白,他就算功成身退了。
  潘掌柜手里有三套账,一套是做了给县衙户房交差,饭庄每年要交的税和徭役杂费都从这套账目上来。
  一套是给谢宝柱,他们再拿那套账去糊弄谢九九。还有一套,才是他留下来要交给谢九九的,这本账里除了饭庄收支,更多的都是这三年他记下来的细碎繁琐的记录。
  里面有各家菜贩肉贩粮油铺子,哪家什么货便宜,哪家虽然贵一点但东西齐全,就连桌椅板凳坏了应该找哪家木匠修补,都给谢九九全写好了。
  从打交道的那天起,潘掌柜和谢九九就都坚守着自己的分寸,都知道这种形式下让对方彻底交心是不可能的,便互相维持着客气体面,相安无事过了三年。
  现在看着潘掌柜事无巨细的交代,谢九九难得涨红了脸,手贴在荷包上来来回回揉了好多次,这才硬着头皮把荷包里的银票拿出来。
  “潘掌柜,这银票是早就准备好的,都说穷家富路,虽然只是去府城,但到底是出门在外。
  本是一点心意,可现在看着潘掌柜留给我的东西,这银票拿出来,倒是看轻掌柜了。”
  第26章
  谢九九毕竟年纪小,这几年被本家的族人为难得多了,难免有些偏激。可这世上虚情假意固然多,真心实意却也不是没有,潘掌柜便是如此。
  想要去更好的地方给实力更强的东家干活是真,替谢家守了三年云客来,给自己把饭庄里的事一件一件仔细交代也是真。
  谢九九对人向来要留三分,现在得了潘掌柜毫不遮掩的好,一时间就觉得自己准备的二百两银子,拿出来是辱没了人。
  “东家这是什么话,出了门何处不要用钱,这银票东家给的正是时候,我就不跟东家客气了。”
  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潘掌柜如何看不懂谢九九。十七八的姑娘被逼得只能招赘,还要扛起一个家,有防人之心是对的。
  自己不过尽自己的心,她便觉得她待自己不够诚,羞愧得脸都红了。
  说到底还是这孩子心软,不怕别人对她不好,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是不行。就怕别人对她好,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份好意。
  “九九,我跟你大舅是一辈儿人,今天托大再咐你一句,以后在云客来你轻易别心软,对你好的人不管怎么着都知道你的难处,老想着要你心软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潘掌柜的话我放在心里了,我就这会儿不自在,等过两天也就好了。您尽管放心,我这人厉害惯了,您想要我改我也改不了。”
  一老一少,没了东家和掌柜的身份束缚,倒是比之前三年聊得更投机,谢九九都恨不得拍胸脯把潘掌柜留下来,潘掌柜也恨不得立马去信拒了那边东家,干脆留下来得了。
  聊完了,听见前面热闹起来,收拾好心绪起身往外走,才又看不出方才两人刚掏过心窝子,什么留下来不留下来的,也就那么一说。
  生意不好,不是完全没客人。要做掌柜,自然得在饭庄里支应着。
  成亲了,头发得梳起来。大热的天多余的首饰不愿意戴,早上打开装包头巾的匣子,挑挑拣拣半晌,挑了一块淡粉色的丝绸纱。
  把挽起的发丝包住,再用裴元自己做的银簪固定,配上珍珠耳环,瞧着简洁大方,站在当年谢德昌习惯站的位置,进来的客人便都知晓,云客来的东家是真的回来了。
  或许是谢九九今年三下五除二把谢家收拾得够呛的事传得足够广,又或是谢九九骑马去裴家接亲足够霸气。
  总之进来的客人无论是谁都客客气气朝谢九九拱手示意,谁也不当她是以前那个跟在谢德昌身后,天天在云客来里玩儿的小孩儿。
  客人不算多,后厨的菜也出得快。忙过一阵谢九九躲到柜台后面,一边扒拉算盘珠子一边看着外面的街市,琢磨能有什么法子能把食客重新招揽回来。
  谁知没等谢九九想到有什么办法能吸引食客,就瞧见承平急匆匆的从外面跑来,“大娘子,出事了。府城来了人,说是姑爷亲娘的娘家人找来了。”
  谢九九成了亲,家里的
  称呼都跟着都改了。大姑娘成了大娘子,黄娟成了夫人。谢文济和谢芝娘没成家,还按照之前的称谓,不曾有变化。
  承平一路跑过来急得很,许是慌了神也不管铺子里还有食客,就急急把事情大声说了。
  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赶都赶不上的春儿,老远就听见承平的声音,气得想骂人又实在喘不过来,只得先去扶住脸色有些难看的谢九九。
  裴元跟自己说过关氏的事,被贬谪的去了岭南的人家,时隔多年能来找一个半路病得只剩一口气的女儿,是不是好事还真不好说。
  “裴元呢,他知不知道这事。”
  “府城来的人先去的裴家。”
  到了裴家见只有看家的老高头和水妈妈,一问才知道裴元自己做主把自己给嫁了。
  “人是被老高叔带过来的,姑爷不在,已经打发曹勇去衙门那边了。”
  自己跟承平往饭庄这边来,本是想悄悄把大娘子叫回去就行了,谁知承平这个小子慌脚鸡一样,没一点用!
  定下跟裴元的亲事之后,谢九九想过裴家本宗不乐意,也想过关氏得着消息之后来闹。所以这门亲事裴元说他自己能做主,谢九九就再没提过别的。
  就自家的条件,还想找个条件比裴元更好的女婿入赘是不可能了。好不容易两边都乐意,紧赶慢赶把亲事办完,这怎么刚把人弄回家,就出岔子了。
  谢九九稳了稳神,收拾好心情,很快脸上就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还伸手在承平肩膀上拍了拍。
  “去后面喝点水,多大的事用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跑来。找来了好啊,独木不成林,这事要靠得住以后咱们家又多了门能走动的亲戚啊。”
  谢九九面上不露异色,把饭庄依旧留给还没走的潘掌柜和秦娘子,又耐着性子跟几个老客打了招呼,这才带着春儿从云客来出来往家中走。
  到家的时候黄二舅已经带着两个表哥来了,老实巴交的汉子坐在前院门房外的条椅上,一见谢九九就先站了起来,“你大舅带着姑爷去镇上了,得下午才能回。”
  “那就让高义去镇上找。”
  二舅讷言,却最疼爱谢九九。从小谢九九就骑在黄江肩膀上这条巷子走到那条巷子,只要谢九九没逛够,黄江就不回家。现在姑爷家出了变故,哪能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