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舅别着急,不一定是坏事。”
  不管来的人是从岭南还是京城来,能出得起路上的花费,还能在茫茫人海里把关氏找出来,这里面要花多少时间多少银钱,是谢九九都不敢想的。
  “你这孩子,别哄你二舅。这么好的人家,能眼看着自家的姑娘给别人做外室,自家的孩子入赘给咱们当姑爷?”
  要不说有时候老实人说话办事更不好拿捏呢,本来还想哄一哄家里人,没成想一句话就被黄江给戳破了。
  “不是哄您,是哄我娘。等会儿进去千万别说了,这事等裴元回来再说,人家愿不愿意还不一定,关家就那么好回?也不一定吧。”
  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黄江点点头就不说话了。
  容县因为府城传来的消息,惊动了三家人。府城关氏住的小院子,更是被从京城来的人挤了个水泄不通。
  捡关氏的寡妇姓周,关氏当年被周寡妇捡回去时年纪不小了,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被周寡妇问出身家世,也曾糊里糊涂的吐露过一些。
  等到后来病好了养活了,两人反而默契的再不提关氏的出身。
  关氏调教出来被裴家老三相中,也只囫囵说关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周寡妇是关家的远方亲戚,后来家里落了难才让关氏来投奔了周寡妇。
  这样的说法半真半假,反而更能唬人。裴三爷看中的是关氏的美貌和仪态,这么一个美人养在府外,弄一个小宅子,每个月给上十两银子就足够了,谁在意她到底是什么出身。
  也正因如此,关家起复以后,几次派人来岳州找这个孩子,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当年关氏病重,活着没活着都未可知。关家找不到也就不敢再找了,有时候找不到也是一种希望,家里人也好自己哄着自己,关氏一定是被人救了去。
  不知道在哪个县哪个镇亦或是哪个村子里,嫁人生子过着平淡安稳的日子,要是孩子生的早些,如今恐怕都要做祖母了。
  谁知,好日子没过两年,关氏的母亲庞氏又得了重病,去年年底请太医去府里看病,就说要是能熬过年底许是还有一两年的寿数,要是不好,恐怕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了。
  当娘的亲手把女儿一卷席子扔在流放的路上,是万般无奈也是个大家都找个活路。女儿跟着走下去活不成,自己带着那么个病恹恹的女儿走下去,也活不成。
  当时狠下了心,觉得命里注定。过后自己活下来了,又不知道多少次后悔,不该把女儿扔下。
  就是活不成,也该让孩子在自己身边咽气。自己带到世上来的孩子,再由自己亲手埋了也算安心。如今这死活不知的,又怎么甘心闭眼落气。
  心里顶着一口气,庞氏倒是真撑了过来。但毕竟是油尽灯枯的人了,再熬又能熬多久。关家只能再派人来找,这一次或是下了狠心,亦或是运气眷顾,总之是把关氏给找着了。
  关氏是被裴老三养着的外室,却不是立不起来处处要靠着人的女子。
  这会儿她听着来人说的话,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这人只说关家洗脱了冤屈回了京城,说家里娘亲病重,只盼着再见自己这个当女儿的一面。
  可关家到底是因为什么获罪,又凭什么能洗脱冤屈,洗脱冤屈和回京起复这二者之间区别大了去了。
  只说娘亲想自己,想再见自己一面,却又不说如今家里还有哪些人。一个裴家,内里都几房争斗复杂极了,更何况是关家。
  能找到自己,就一定是知道自己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
  娘亲想见自己,关氏并不质疑,但其他人呢,还想要见一个给人做了多年外室,甚至还差点成了暗门子的自己吗。
  最重要的,来的两个管事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裴元。那是自己的儿子,是这么多年自己一直认定,在这个世上跟自己唯一血脉相连的儿子。
  他们不提,是他们不想认,还是说不知道该怎么提。
  当年一家子被流放,母亲把自己留在岳州是逼不得已,自己从未怨恨过。但自己这一生,苦的时候多乐的时候少,早不是关家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姐了。
  她看着眼前的管事,心中担忧母亲不假,但更多的还是在心中飞速筹谋,是不是能借这一次机会,替儿子求来更多更好的前程。
  第27章
  高义找到裴元的时候,裴元正一手扒拉算盘一手登记造册。
  县衙就这么多人手,下个月收的夏粮要全部入库造册,为了不耽误布政使司汇总,眼下整个衙门就该忙起来了。
  特别是户房的人,一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皂班快班的捕快都抽调了一大半来帮忙。
  裴元正拿着上一年的户籍册子核对,等书面上的对完,还要去田间地头核对,确保这些田地是真实存在的,没有虚报瞒报。
  这些事光靠县衙这些吏员,每天十二个时辰不睡觉也做不完,这个时候各村的村长、里正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黄海专门挑了鹿角镇。
  底下各乡各村的村长、里正都来了,在村上颇有脸面的人到了黄海跟前,谁都要陪几分客气,只有族爷家的老二,鹿鸣村现任里正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边热闹。
  谢家那族爷至今病还没好,本就脾气不好的人被气狠了,再听说村上的私塾已经办起来,幺叔爷当了塾长没来找他,一生气病就更好不了。
  当爹的再不好,轮不到谢里正这个儿子来抱怨。但旁人不会管这些,人家都
  围在裴元和黄海身边说话。
  夸沈霁这个教书先生性子好,谁家的孩子送过去,不管学得多慢从来不骂人。又夸幺叔爷这个塾长当得好,一个个皮猴子被他管得老老实实的,谁都不敢闯祸胡来。
  最主要的还是说谢九九的好话,说她这个谢家的当家人做的好,没忘了族里,给村上族里办的都是实事。
  这个月份早稻到了要紧的时候,月底陆陆续续各家都要收割。收割完了马上又得把晚稻种下去,一年两熟听着富饶,干起活儿来也是正经能累死人的。
  为此谢九九专门让双喜跟沈霁说了,这两个月每天只上半天课,剩下半天学生们都回家帮忙干活去。
  乡下养孩子,除了三岁之前要人看着,三岁以后那就是见风长不用操多少心了。
  农忙的时候五六岁的孩子能自己照顾自己,七八岁的女孩儿能在家做全家人的饭,还能把喂鸡喂猪的活儿一起干了。
  十岁上的男孩儿就是半个劳力,不管是收割还是插秧,家里的活儿是肯定不能落下的。
  要是农忙的时候不让他们回去帮忙,恐怕这私塾里的学生过不了多久时间就要少上一大半。
  现在这么安排,大家伙才都觉得这样好,又读了书又没耽误家里的农活儿。
  私塾是谢九九出银子办的,教书的先生是裴元的同窗,就连请了幺叔爷这么个镇山太岁看管那些皮猴子,花钱的也是谢家。
  如此一来,大家伙提及谢九九和谢家,自然是只有说好话的,连同幺叔爷在村里的名声威望都高了许多。人家是塾长,那也是半个先生嘞。
  作为谢九九的姑爷,裴元被隔壁几个村的里正村长围着一通好夸,都是想这位姑爷松松口,让自家村里的孩子也能去鹿鸣村读书。
  可这事裴元能替谢九九做主吗,况且谢九九压根也不能同意。
  且不说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会有多少人想要把家里孩子送去私塾,到时候收了这家不收那家反而得罪人。
  只说来回路上的安全问题,就不是人家家里大人拍胸脯三两句话保证,真的能保证了的。
  一个村子里,住得再偏远也就那么远,出了事喊一嗓子周围总有左右邻舍出来帮忙。
  出了村子,再是说就在隔壁,走过去也还有老远的路。有的村子甚至还得翻一座小山才能到,这路上来来去去出点什么意外,是谢家能负责还是沈霁能负责。
  都不能,那这个口子就不能开。
  不过这事不能回绝得这么硬,裴元只笑着说沈霁年轻,启蒙的时候最要用心,孩子多了教不过来,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话一说出来,鹿鸣村的村长和跟着一起来镇上的幺叔爷先变了脸色。不用裴元再多说什么,这事从他们那儿就肯定是不成的了。
  这事不行,大家伙也不纠缠,转头又围着黄海说起今年夏粮的事情来。
  税即是粮,粮即是税。整个岳州府都近湖泽,一年两熟交的都是粮,这么多年交粮早成了一门学问。
  粮食交上来之前,还有那么多道工序,尤其是要在坪上晒干,晒干了再把掺进去的沙子筛出来,这里面要是想要做手脚,能省下来的粮食,可都是自家的口粮。
  这种事年年都有,往粮食里掺沙子掺稻壳,再不然不把粮食晒得太干,黄海是年年斥责,底下的村长里正是年年赔笑脸,最后这些粮食还不是该收都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