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可没过几天,云客来还没放假天天都得去上工的谢掌柜就怎么都看自家郎君不顺眼了。
  总觉得他天天在家不是吃就是睡,不然就是去书房里看书写字,再不然便是抱着家里散养的那只大黄猫来回晃荡的日子太悠闲。
  裴元也有自知之明,每天到点了就提着食盒往云客来去找谢九九。云客来的食客起初还笑,哪有自己开饭庄还天天来送饭的道理。
  之后慢慢才发现小丑竟是自己,人家年轻夫妻之间的趣意,旁人哪里知晓!
  没了各种烦心事,裴元因为南北奔波瘦下去的肉只花了一个过年的功夫就全补了回来。而谢九九不再天天吃老韩的手艺,原本小腹上那一层薄薄松软的小肚子也很快消退下去。
  这是两人成亲之后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平淡无奇得没有一点波澜都没有,除了累还是累。
  小年前一天云客来放假过年,把饭庄上下的工钱和过年红封一发,谢九九就算没事了。
  天天在家睡到日上三竿,听着院子里她亲娘把家里所有人都支使起来干活,连家里散养的猫和狗都被拉过来洗了个大澡。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又多杀了两头猪。
  等过完年三十,已经成了家的谢九九和裴元,又被黄娟催着出门,天天不是这家拜年就是那家拜年。从初三起,除了初五要迎财神在家歇了一天,直到大年十五都没个歇息的时候。
  不过刚过完元宵节,家里就彻底消停了。因为刚过完大年十五,县衙外就张贴试谕,把县试的时间给定了下来。
  二月二十六头场(正场)考试,在四书中出题,考八股文一道,再作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从中取优进入复试。
  之后二月三十出头场的考生会出一张榜,按照成绩排名。榜上有名的三月初一继续参加复试,复试再考两场,一天考五经经义,一天考策论,这两场中间也会相隔两日。
  等复试两场考完,三月初八县衙出案放榜,通过县试的考生按照成绩分为圈、点、尖三等,名单依旧会被张贴在县衙外专门发布消息的地方公示。
  圈是优秀,点是合格,尖是候补,第一名为县案首,上榜的所有人都能参加四月份的府试。
  府试过后还有六月的院试,三轮考试全部通过了才能成为秀才公。天下的读书人这么多,光是倒在这一步上的就不知有多少。
  试谕贴出来,想要考试的读书人就可以开始找五个本地学子互相作保,再一起找一名廪生画押,确保没有替考冒名、服丧期间参加考试的行为。
  裴元被过继之后,户籍就被裴雨伯迁到容县来。现在要考试了,自然要在本地找学生和廪生作保画押。
  本地行情,县试找廪生作保一两银子,府试找廪生作保二两银子。都说读书贵真真一点没夸张,光是靠秀才什么都不敢就得先花三两银子。
  一个长工一年的工钱六到十两,三两银子是没手艺的普通长工半年的工钱。有些家贫的人家,一家子所有的积蓄攒在一起都不够三两,哪里是那么好掏出来的。
  “晚上想吃什么,我顺路给带回来。”
  裴元如今没有愁钱的烦恼,两人卧房里有个装钱的木匣子,刚开始是裴元找来给自己用的。他平时给衙门帮忙、给人代写墓志铭和书信之类赚的钱,不管多少拿回来就往这个匣子里放。
  自己现在赚的钱肯定不如谢九九多,有时候今儿放进去明天又得拿出来买书买笔。
  可这不是个态度嘛,反正匣子摆在这儿,谢九九哪天缺个散碎银子,或是想买点心买糖了,随手从里头抓一把拿去用,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后来谢九九也跟着学,把暂且不要用的散碎银子往那匣子里放,等要用了再从里面拿。从成亲后到现在,两人已然分不清那匣子的银子和铜板,谁是谁放的了。
  “想吃藠头,路上看见有卖的多买点回来,晚上我们吃藠头炒腊肉吧。剩下的明天早上留着包包子,好不好。”
  “还有呢。”
  “再买点梅子,要乌梅和梅肉,不要话梅,太酸了。”
  “知道了,还有没有。”
  “唔……没了没了,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你。”
  谢九九想了想没想到,就催促裴元出门。自从他成了关如琅的外甥之后,从京城回来到过年这段时间,县衙的大老爷和两个二老爷就以各种理由找了裴元好几回。
  年前裴元照例去县衙送东西,一年到头给县衙干了那么多文书誊写的活儿,总不能只赚不出。
  没想到刚到衙门就被何县丞叫到他院子里去了,絮絮叨叨说了老半天,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说,也没说想要通过裴元搭上关家。
  反而还给裴元介绍了过完年也要参加县试的几个童生,到时候好能互相结保,找熟悉的廪生画押。
  现在裴元就是要出门去那几个童生,大家一起去找廪生结保,早些把这事给办妥了早安心。
  谁知裴元刚出门,谢九九又跟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喊住都已经绕过影壁的裴元:“再带一只酱板鸭回来,晚上我陪你喝点儿?”
  第56章
  裴元这几年跟容县的童生往来不多,上次在何县丞处也只‘恰巧’见到了两个去找县丞老爷请教功课的童生。
  何县丞当年考取举人以后没再中进士,听说以前是在别的地方做主簿。七八年前托关系到容县做了县丞,过两年要做五十大寿,再想往上升迁应该是没机会了。
  两个童生年纪都在二十多岁,听何县丞介绍学问很是不错。两人见到裴元也表现得很亲和很想要跟裴元相交,但言语之间有十分有分寸,不该问的并不多问半句。
  裴元懂他们的意思,这两人跟何县丞或是师徒或是亲戚亦或是足够打动人的金银关系。
  他们托何县丞
  跟裴元相交,以后要是大家都能考过童子试继续往上考,到了京城他们既是老乡又有一起结保的交情,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裴元面子情总要给的。
  到时候要是他俩真的有大机缘大前程,有朝一日何县丞有什么事,又可以反过头来求到他们二人身上,这便是读书人之间的两厢便宜。
  人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交情大多都只出现在书里。更多人相识相交就是从这些抹不开面的面子情开始的,裴元对此并不抗拒。
  就像过年的时候,谢九九提前两天处处哄着自己,温柔小意得裴元浑身不自在,也是为了让自己答应跟黄金珠和罗永吃顿饭,道理是一样的。
  瞧不上罗永是小事,黄金珠是已婚的妇人同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打交道的时候。可中间还夹着谢九九呢,那这个面子还能不给吗。
  都是待考的童生,即便心里有什么盘算,面上总是体面周全的。就是五人汇合以后去找早就约定好的一名姓白的廪生画押时,出了个小插曲。
  白秀才是容县本地小有名气的一个书生,他考上秀才那年才十六。
  这个年纪放在南直隶或是江南和京城,或许不算特别少见,但对于岳州容县这样地理位置都接近岭南的地方来说,说是神童也不怎么为过。
  可惜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话在白秀才身上竟一语成谶,十六岁的秀才入府学,院试排在前十不用岁考就成了廪生。
  那时候人人都觉得下一次白秀才再下场考乡试,就要成为白举人了。谁知在府学岁考成为廪生就成了他最后的绝响,之后二十年,不管什么考都死活考不上举人。
  但这人读书又极刻苦,成为廪生以后必须按时参加府学里的岁考,要是有三次缺考就会被革退,降为普通生员。
  这个白秀才不光从未缺考,他一直在府学读书连缺课的时候都少。
  二十年如一日,不想法子谋个正经差事也没有自暴自弃随波逐流,就这么从神童成了老廪生,谁也说不好这么一个人,未来会如何。
  县试之前这一个月,县城里的几个廪生都很忙。忙着给童生们结保画押,这也是他们一年里赚钱最容易的时候。
  县试一次一两银子,五个考生互相结保,一次便是五两。府试需要两名廪生结保,一般一次二两银子,两人平分这又是五两。
  县城里就这么几个廪生,白秀才又名声在外,他当了二十年廪生,每次结保画押该走的流程他都熟,考试当天不用人请就主动去考场外等着,确认他作保的童生是本人,没有替考的情况。
  有这么个不用三催四请的白秀才,这么多年从未出现到了考试当天找不着人的混账事,容县的童生大部分都愿意找他作保。
  去白家的一路上裴元听另外四人说了不少关于白秀才的事,但真见到人时裴元还是暗自惊诧了一下。这人看上去太严肃了,严肃得比书院里最古板的先生还不苟言笑。
  结保画押的流程白秀才熟得不能再熟,见了几人确定过身份便拿出一张连毛边都磨出来的纸笺,上面写着范本,五个童生都要按照范本把结保的事项落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