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谢九九确实猜中了那些读书人的心思,被贴在墙上的诗词吸引了很多人。从刚开始谁的诗都能往上贴,到后来三五成群的学生开始评选写得好的才能贴。
  再到现在据说谁的诗好,该贴在什么位置才能让更多的食客看见,已经很有讲究了。
  如此一来,云客来的生意自然更上层楼。好在谢九九今年有了新的账房,就是前年谢九九去鹿鸣村遇上的那个黑得发红的远房表亲,谢有粮。
  谢九九给他找了个老账房先生学徒,因为是急着要用人,谢九九专门给那老账房送了重礼,老账房自然没有像寻常带徒弟那样,一磨磨两年,磨得把师父伺候好了再开始学本事。
  谢有粮已经在云客来干了大半年,原本黑黝黝的少年着半年白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当年谢九九以为他之比大根大两三岁,没想到那年他就十五了。
  十七岁的小郎君穿着细棉布的直身,头发用同色的发带束起来,除了粗粝宽厚的手掌骨节,和掌心还没有褪干净的老茧,谢有粮已经看不太出来是个之前常年下地的人。
  以往谢有粮都是每个月来家里交一次账,八月要付银子出去,过完中秋又要趁着农忙之前换一批东西买一批东西回来,他便自己做主一旬过来一趟,把账目交代清楚。
  “过几天阿满那小丫头办周岁宴,那天你得来。”
  “每个月初一饭庄里生意就好,怕是走不开?”
  “忙也是潘掌柜和秦娘子他们忙,你还能忙到一顿饭的功夫都没有。放心,我给他们都另叫了席面,等晚上回云客来你还能再吃一顿。”
  “那我那天早点来,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大娘子尽管跟我说。”
  谢有粮摸摸装在褡裢里的瓷老虎,决定还是等阿满周岁生辰当天再给她。
  这样瓷老虎对于谢有粮说不便宜,但每次回去家里爹娘都一再嘱咐,出了村子就不要把自己和谢娘子的亲戚关系挂在嘴边,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总放在嘴边说惹人不喜。
  谢有粮从入云客来起,就一直称谢九九为大娘子或是东家。刚开始饭庄里还会有帮厨或是跑堂的小子故意问他,他不是东家的表弟嘛,干嘛这么见外。
  不管他们怎么问怎么调侃,谢有粮都只笑笑不说话也不解释。倒是潘掌柜最先看明白谢有粮的态度,私下里挨个把饭庄里的人嘱咐过一遍,不要看着有粮年纪小,就没事拿他过嘴瘾。
  谢九九并没有嘱咐过什么,但谢有粮这个只读了不到一年书的小子,主动把自己立成了一个标杆,一个让云客来所有人看着,该怎么对待东家的标杆。
  谢家给谢九九和裴元的女儿谢阿满周岁宴,席面开始之前,胖墩墩的谢阿满被放在老大一张桌子上,准备抓周。
  桌子周围围了一圈亲戚朋友,都等着看谢家这个大姑娘能捉出个什么来。
  桌子上摆了不少东西,针线绣绷、银质的小锅小铲子被谢九九放在最边上,德言容功,在谢九九心里功排在最后。
  在谢九九眼里能花钱请人办的事,就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事,抓周抓个绣绷子锅铲子做什么,难不成还得盼着女儿一辈子针线不离手,做个绣娘不成。
  脂粉钗环、拿金子打的巴掌大的小算盘,被谢九九放在最顺手的地方,谢九九爱美,她希望女儿以后也是个喜欢打扮自己的姑娘。
  金算盘是新打的,前一天晚上谢九九就更裴元商量过,要是闺女明天说什么都没捉到金算盘,这个算盘也得找个好点的由头送给阿满。
  谢九九从不掩饰自己爱财的心,不光自己爱财还希望谢阿满能继承自己的衣钵,会赚钱喜欢赚钱,手里到什么时候都能不缺银子花,那这辈子自己就算是放心了。
  最后放在最中间的是一枚仿制极粗糙的官印,和棋谱书画。
  官印代表以后谢阿满能嫁入官宦人家飞黄腾达,这是这个世道对一个女子最高的期盼。棋谱字画代表琴棋书画,修养高雅有闺秀之风。
  要是裴元没有考中秀才,这两样一般不会准备。但谁让谢阿满有个考中了小三元的爹,客人们来吃酒,见着被裴元抱在怀里圆咕隆咚的小
  丫头,一个个嘴上恭维的话,也大多都是这些意思。
  裴元把胖闺女抱到桌子上,本意是想让她随便爬两圈,抓着什么就是什么,这种事就是图个热闹喜气,谁又能真的把抓周当真。
  但谢阿满又岂是池中物,被抱到桌子上就不肯坐下也不肯爬。非要她爹牵着她的手,扶她在桌子上站起来。
  “爹、爹爹!”
  谢阿满是上个月开始学会说话的,第一个喊的是她爹。
  早上裴元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去县学上课,他入县学半年之后就不只当学生了,有时候殷世衡不在县学或是找个什么借口偷懒,裴元就得充当临时教谕。
  没有人觉得不对,周世安甚至私底下表达过,要是天天都是裴元给他们上课反倒好了。
  那天殷世衡就因为要带妻子回她娘家去奔丧,前一日就嘱咐过裴元让他代自己上课。
  县学挑选优秀的学生辅助教谕训导并不少见,裴元也不是白给人上课,殷世衡每个月都要从县学里拨二两银子给他作为补贴,一年二十四两,不少了。
  要上课自然不能迟到,裴元急着走,偏偏谢阿满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特别缠人,死活抱着她爹不松手。
  吵得谢九九来了脾气,把小东西一把抱过来趴在自己腿上,啪啪在屁股上打了几下,看得裴元龇牙咧嘴一副他闺女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谢九九看不得裴元这幅磨叽样子,打完孩子凶丈夫,连连摆手让裴元赶紧的走,这小妮子见不着人自然就好了。
  谁知道裴元刚出门,谢阿满就趴在她娘腿上委委屈屈喊了一声爹。听得谢九九又抱着她哄她喊了好几声的爹,偏偏裴元一声也没听到。
  等裴元下午回家谢九九把这事跟他一说,裴郎君那叫一个捶胸顿足的后悔,后悔早上怎么走得那么快,没听见自己的宝贝闺女叫自己爹。
  那一次说话像是开了什么窍门,很快什么阿娘阿奶、抱抱亲亲就都会说了。
  这会子站在桌子上被这么多人看着阿满也不害怕,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的,非要谢九九和裴元都站在桌子旁边扶着她。
  她摇摇晃晃走到每一个等待她挑选的东西旁边,一个一个拿起来塞到她爹或是她娘手里,这个拿起来又给出去,一个一个的都给完了,才一屁股在大桌子上坐下。
  然后往后一倒,躺在桌子上来回的打起滚来。原来她嫌那些东西都碍了她的事,她什么都不打算要,她就要把这张大桌子当做夏日里的凉席,在上面玩儿!
  第63章
  谢阿满的抓周礼,以阿满在桌上滚累了,抱着她娘给她做的布老鼠呼呼大睡睡着收了尾。
  谢九九也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金算盘给放到给女儿准备的小匣子里,算作她一岁添置的金器,就如同当年谢德昌给谢九九准备的那样。
  为此谢九九第一次趴在裴元肩膀上哭了一场,还死活不上裴元转身看到她哭的样子。裴元没问谢九九也没说,但是两人都知道,她这是想她爹了。
  哭得狠了,第二天早上送裴元出门上马车时眼睛都是肿的。两人早就商量好了,等到女儿满了周岁裴元就出发去府学读书。
  从出生到一岁,裴元除了每月去府城那一次,其余的时候连在外面过夜的时候都没有。
  前院东厢的西次间是阿满的房间,但这么小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睡。
  当初生下阿满,谢九九的母乳只能算是勉强够,后来再长大一点儿就不怎么够了。黄娟说这是随了她的根,她生养三个孩子的时候,也就谢九九一个吃足了母乳。
  为此家里请了一个奶娘佟大姐回来,她家的闺女只比阿满大两天,可惜生下来就小小一个都不会哭。
  佟大姐在这之前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好不容易生了个女儿心里不知道多喜欢,见女儿不康健更是提了一万个小心养着。
  只可惜留不住就是留不住,满月过后第三天那个还没取名字的女孩儿就死了。
  佟大姐为此哭得死去活来,但哭完了日子还得过。家里丈夫武顺是在码头何奎的脚力行做工的苦力,每个月赚到的银子只能够一家人勉强在县城过活。
  唯一不用担心地方是武家在城南有个小小的宅子,一进的小院进门就是正屋和东厢,西边只有一个茅草顶搭起来的土房子,用作厨房。
  正房是武家一家子住,东厢租出去给了一对夫妻。这样的房子租不出什么好价钱,但多少是个补贴。
  可那对夫妻是做小买卖的,佟大姐生了个女儿没留住,日哭夜哭的人家嫌晦气,就干脆另寻地方搬走了。
  女儿生下来就弱,武顺再穷也咬牙请大夫回来给女儿看了两次。那么小的孩子连药都不能喂,第一个大夫摇摇头没收诊金走了,第二个收了诊金,给孩子扎了三天的针,之后也再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