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姨母都夸成这般了,她能说一个不好吗,只能可套地说:“听着像是不错。”
  “那好。”楚洵点点头,当机立断道:“既然蓁表妹也觉得好,那我这边便先应了他,待蓁表妹脚伤治愈,便见上一见。”
  阮蓁抬眸,无声地质问,她不过是话赶话说了句不错,何时说好了?又何时说同意相看了?
  偏姨母却半点不觉得不妥,还认同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就这么定了。”
  阮蓁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这对母子安排得明明白白,偏她还真无法拒绝,毕竟他爹等于说是下了最后通牒,若是她不带一桩好的婚事回去,只怕和谢三郎的婚事便推脱不得。
  梅九郎上门那日,恰逢腊八,说是相看,其实不过就是两人在花厅喝喝茶、说说话,自然都是有各自的丫鬟守在门边。
  一直是梅澈说得多,阮蓁偶尔应答一两句,并不十分热络。
  但那梅澈却似乎修养极好,没有一丝不耐,见阮蓁话少,便主动与阮蓁说起江州的风物趣事,最后问:“某前两年,游学去过不少地方,只觉得我们大梁实是地美物博,将来若是有机会,也想携家眷故地重游,不知蓁表妹可有想去的地儿?”
  这八字还没一撇,想得倒是远,阮蓁低头回说:“除了江州,我只到过金陵,对于其他城池,却是一概不知的。”
  梅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无比认真地道:“不碍事,等我们成婚后,我会带阮小姐走遍大梁的每一个城池。”
  就在梅澈想要更进一步,邀请她去参加他们家主办的赏梅宴时,她突然问:“我表哥为了嫁我,到底许了梅公子多少好处?”
  梅澈一愣,而后爽朗地一笑,道:“阮小姐误会了,是梅某在围场,对阮小姐一见倾心,央求着楚少卿,才能在今日见上阮小姐一面。”
  而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匣子里取出一根簪子。
  冰种岫玉荷花绿檀木发簪,荷花雕刻的栩栩如生,檀木簪体也打磨得光滑润泽,便是比之金陵聚芳斋的大师傅手艺也不差,美轮美奂着实动人眼球。
  他将簪子推在阮蓁面前,“自从围场回去,某便开始雕这根簪子,不知阮小姐可还喜欢?”
  自古以来,簪子乃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梅澈赠簪,便是相中了她,她若是受了,则表示她也同意这桩亲事。
  分明理智告诉阮蓁,应该先收下再说,毕竟还需要一桩婚事去搪塞她爹,但她却听见她亲口说,“对不起,梅公子,这簪子我不能收。”
  这人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声音还带着迷人的暗哑,笑得也是如春日柳一般和煦。
  若是寻常小姐,只怕早已沉沦。
  但阮蓁是知道自己斤两的,更何况还有她和楚洵的前科在,这人为何还会如此殷勤?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背后一定有缘由在,更何况,这人家族虽然煊赫,然分明和楚洵一般年岁,却如今只是个举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她还瞧不上。
  于是她笑着,客客气气地拒绝了梅澈。
  因着她拒绝了梅澈的缘故,楚洵特意招她前往照雪斋问话,“说罢,怎么回事,梅九郎那等条件,你为何不喜欢?”
  “我配不上他。”
  楚洵不禁一笑,“是配不上,还是看不上?”
  阮蓁心中一紧,难道说这人今天要不顾情面,将她对他的“痴恋”摆在明面上来嘲讽?
  可他却微微一笑,开始自责起来,“是了,是我的不是,我忘了你喜欢老的。”
  就在阮蓁松一口气的同时,这人突然又道:“不如这般,我再问一问我那些同僚,可有死了原配的,待有合适的人选,再介绍给表妹。只是……”
  顿了顿,他倏然看向阮蓁,“只是如今已近年关,表妹便该家去,也不知来的及,是来不及。”
  “那就多谢表哥费心了。”
  “还叫表哥。”楚洵起身,从背后的书架上取了一本老黄历,而后在来年的正月十九那一列上点了点,“我同母亲已选定日子,等你从江州回来,便收你做义女,届时会大办宴席,请所有亲朋故旧前来见证。”
  先是强逼着她相看,如今又招呼也不打,就定下了日子,阮蓁若是这个时候还不明白他的心思,那算是白活了——他怕了她,想着赶紧同她撇清干系,至少也得绝了她所有念想。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阮蓁也没什么要遮掩的了,她倏然扬声道:“谁要做你的妹妹?”
  “从头到尾,我想做的都不是你的妹妹。”
  我要做的是你的妻啊。
  第11章
  到底,心中所想,并未露骨说出。
  但只要是个活生生的人,便能听出弦外之音,然楚洵却是故意装傻,冷声问她:“哦,你不想做我的妹妹,那你想做我的谁?”
  阮蓁词穷,纵然她面皮再厚,在明知对方不喜的情形下,也说不出“想做你的妻”的话。
  于是,她羞愧地低下头,不再言语,重回往日的怯懦。
  似是满意于女子的识趣,男子一改方才的阴沉,微微勾唇,朝她招手,“来。”
  女子顺从走到他的对面,仍就低着头。
  “坐。”
  阮蓁听话坐在他对面的圈椅里,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书案,她依旧低着头,没脸看他。
  少顷,一份誊写了物品名字的清单递在她眼前。
  阮蓁抬眸,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楚洵口吻平淡地道:“这是我和母亲,这些日子为你定下的嫁妆单子,母亲说你爹和你继母,恐怕不会为你用心准备嫁妆,便做主揽了过来,除却瓷器还未烧好,以及家具恐怕来不及着匠人定做,其余皆已完备,你看看可还有甚么需要添置?”
  阮蓁是见过楚清的嫁妆单子的,楚清是二老爷的嫡亲女儿,这份嫁妆竟然是比照楚清的嫁妆来做的,连公中所出的嫁妆银子也一模一样,看来楚洵也好,姨母也罢,是真的把她当城楚家小姐来看待。
  扪心自问,她该是要知足,但当楚洵的妹子,和当她的妻怎能一样?
  她从小吃够了被欺负的苦,太明白权势的重要,只有权势,才能让她活得肆意,她还想争取一下,“可是,表哥,我……”
  男子似猜出了她的心思,忙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梅澈这人,有许多好处,生得好不说,为人也很是体贴,对女子亦是尊重,他更是应承我,只要你能生下嫡子,此生绝不
  纳二色。”
  “这样的好男人,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再者说,只要我活着一日,他就不敢欺了你去。”
  他话说得平淡,眉眼之间也尽是轻松,就仿若方才的剑拔弩张并不存在,这是打算轻轻揭过,粉饰太平。
  可梅澈千好万好,却独独没有她想要的权势,思及此,她越发下定决心再博上一博,她不合时宜地问他:“那日在围场,林子里突然起火,表哥分明可以不管我的。”
  楚洵先是一愣,而后气定神闲道:“你是我表妹,跟着我去的冬狩,我若丢下你独自逃生,你让世人如何看我?”
  这个答案,叫阮蓁有些颓败,却还没打算放弃,“那么后来呢,叛军事发,你当时要护送皇上回城,分明抽不开身,却为何还是要亲自来接我?”
  她看向他冷漠的眼,哽咽又道:“你分明可以指派他人的,不是吗?”
  楚洵闭上眼,隔绝开那满是泪意的眸光,冷沉了几分嗓音,“你既是住在楚家,便是我楚家人,我若是连自家人都护不住,朝上朝下,衙门内外,谁还会信服我楚文仲?”
  “所以,一切皆是为了面子?也只是因为面子?”她还以为楚洵对她多少是有些情分,哪怕只是恩情,但很显然,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楚洵冷冷将她一瞥,反问:“不然你以为?”
  离开照雪斋,阮蓁取出手帕,擦掉那一无用处的眼泪。
  也许,人心可以算计。或许,楚洵也曾为她所动容。
  但如今,她也算是领略了,那人就是座融不化的冰山,捂不热的冷玉,并非她仗着几分姿色,几分自以为高明的算计可以拿下的,再纠缠下去,除却徒增笑料,再无任何益处。
  恰逢没几日,她爹又送了信来,信中言及他的病还未好,问她何时归家?
  最终,她还是受了梅澈的簪子。
  她坐船离开江州那日,梅澈去码头送她,阮蓁没忍住问了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何要娶我?”
  梅澈笑得和煦,“不都说了,某对你一见倾心?”
  阮蓁沉下脸来,“你少糊弄我,我家中这情形,便是有些美名,叫你昏了头,可你家中长辈却不会轻易松口。”
  梅澈眉头一压,这才正色道:“你非知道不可?”
  “非知道不可。”
  “那好,既然你非知道不可,我便告诉你。夫妻之间,本就不该有任何隐瞒。”梅澈看着她的眼道:“不瞒阮小姐,此事的确是楚少卿提及,楚少卿对阮小姐真的很好,为着让我说服家中长辈,竟许诺我,若是来年我高中进士,只要殿试名次不太差,他会想法子帮我铺路进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