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时间,楚家军的威望,在百姓心中又上了一个台阶,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楚家军要造反一事,却似乎没有遭到百姓的谴责,毕竟能逼得这样的正义之军造反,可见朝廷有多不值得信任,加上皇上断了楚家军粮饷一事也被有心人捅出,众人更是恍然大悟——难怪要造反了。
  至此,皇帝才明白,自己是中了楚洵的阳谋。
  这人是在为楚家军能名正言顺造反起势、做铺垫,好让来日楚家军造反之时,尽可能少地受百姓指责。
  偏偏在这样的声势下,皇帝还真不好动他,甚至不得已还要亲自安抚一二,否则这当口真反了可如何是好?
  这一日,皇帝宣楚洵入宫叙话。
  只楚洵才刚乘坐马车离开国公府,谢卿山便熟门熟路地去到了照雪斋。
  与上一回贸然行动不同,他这一回是有备而来。
  第78章
  “你可有听说前儿个御林军来搜查是为了什么?”
  “如今外头说的是咱们国公爷要造反,他们是来搜查证据的。但我听门房的小厉说,当时太子爷说的是捉拿在逃的官妓,叫什么怜生姑娘的。”
  “咱们府上还有官妓,我怎么不知?”
  “自然是没有的,不过倒是在园子西面,搜出一个西苑来,但是里头住的也不是什么官妓,而是楚家军一些无家可归的遗孤及军属,说起这个,倒是没想到国公爷那样不假辞色的一个人,竟然有如此侠义心肠的一面,现在外头的人,都说咱们国公爷是菩萨转世,就算是真要造.反,那也是为名请命,而不是什么乱臣贼子。”
  “……”
  阮蓁坐在美人靠上做针线,将这些话听在耳里,慢慢拼凑出一个事实,西苑并非她想的那样,没有舞姬,只有收容的军属,而怜生姑娘则是楚洵一箭双雕的一步棋。
  一则为了震慑她,逼迫她答应他的要求。
  二则为引来官兵搜查,顺理成章地让这些英烈家属出现在人前,从而为楚家军造.反造势。
  关于楚洵要造.反,阮蓁并不认为是空穴来风,结合那一日夜里楚洵语焉不详的话,他或许真打算造.反,而他如今这个举动,一是试探民意,看是否会被民众口诛笔伐,好再做打算,很明显因着妥善安置英烈家属的善举,这一局他赢了。二是对皇帝的一种反向拿捏,皇帝若是勃然大怒,也不管证据不证据,直接将楚洵下了牢狱,楚家军能立即就反了,若是皇帝选择大度容忍,那么在找到楚洵切实谋反的证据之前,便是皇帝也动不得楚洵半分。
  不愧是她当初看上的男人,将人心和人性玩弄得炉火纯青。
  但他造反是为了自己吗?为了娶她?这是他向她爹递出的投名状?
  他为她做出这些牺牲,将来她要拿什么去还?若是不能令他满意,他是否又要发癫?
  一想到这种可能,阮蓁便觉得头皮发麻,好几次手指被针尖戳破,再也无法专心做针线,抓耳捞腮地进了屋。
  只才一进屋,便被人捂住口鼻,慌张抬眸,便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登时心中一紧,绷直了背脊。
  许是那人感受到她的害怕,指了指庭院的方向。阮蓁透过门缝往外看,两个婆子倒在了白烟之中,顿时明白了些卿山今日的用意——他是来救她。
  等两个婆子人事不省,整个照雪斋的人都被放倒,谢卿山这才放开对她的钳制,“蓁蓁,是我无能,让你受苦了。”
  谢卿山一把攥上了她的手腕,“我这就带你走。”
  说罢,拉着阮蓁往浴房走去,而浴房朝着后山的门已被打开,门洞外有几人围着宅子在浇油,有人拖着个麻袋往浴房来,闻起来有些臭味。
  阮蓁捂着口鼻让开,“这是什么?”
  “一具女尸,一具和你身形相仿的女尸。”
  见阮蓁倒吸一口凉气,谢卿山又解释说:“你放心,不是我杀的,是乱葬岗捡来的。”
  又是浇油,又是准备替身,这是要让她佯装死在火海,死遁脱身。
  如此一来,倒是能彻底断绝楚洵的念想。
  她的确很心动,但她不能走,不能跟谢卿山走,这人没比楚洵好上多少,疯起来没准还能要她的命。
  阮蓁退却一步,且下意识抚上肚子,“我不会跟你走的。”
  谢卿山看了一眼女子的腹部,眸光暗了暗,“你有了他的孩子,所以舍不得跟我走?”
  阮蓁摇摇头,又点点头,“你回去吧。”
  谢卿山叹了一口气道:“是怕我不要他?我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了,只要是你生的,我都能视为亲子。”说罢,便将阮蓁往浴房后面的空地拉。
  空地的尽头是一面围墙,此刻竖着一架木梯,谢卿山蹲下身,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有了身子,不方便爬梯子,来,我背你。”
  围墙之上站着几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此刻正举着火齐镜放哨。
  这说明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中。
  只要出了这堵墙,她便自由了,那是她向往已久的,阮蓁心动了,下意识往前一步,却刚挨着谢卿山的背,又速速退了两步,“不,我不能跟你走。”
  谢卿山站起来,转过身,眉头一压,诘问他:“为何?”
  “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谢卿山给委屈坏了,“在你心里,我和他是一样的人?也会把你关起来?”
  阮蓁瞟他一眼,提醒他道:“上回在甜水巷,也不知是谁,险些给我掐死?说到底,你和他并无区别,都是只顾自己意愿,不顾旁人死活的主。”
  甜水巷的事,谢卿山的确亏心,但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在,“那日的事,你也不能全怪我,你分明都答应嫁给我了,还成了我的未婚妻,结果转头又跟他好了,你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所以你就要杀我了?”
  “我没想过要你的命,但那个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
  阮蓁冷笑一声:“又是这个说辞,楚洵每回欺负我后,也是这样说的,你还说你和他不一样?”
  谢卿山对此无法辩驳,刚好此时,放哨的人提醒道:“园子里有人,也不知道会不会往这边来,殿下还请动作快些。”他便岔开了话题,“好了,你要同我吵,也等出去了再吵,这里可不是我的地盘。”说罢,便扣住阮蓁的腰,将她抱起来。
  脚下凌空的刹那,阮蓁尖叫一声,“谢卿山,你这是要强迫我吗?”
  “对不起,蓁蓁,我不能没有你。”
  说罢,以手作刀劈在阮蓁肩上,后者立马就昏了过去。
  谢卿山抱着阮蓁踩上了木梯,阮蓁头上的翡翠素簪落下,他空出一只手接住,转头交给另一个侍卫,“把这簪子插入那尸体的头发上。”
  又想阮蓁最是个善良的人,肯定不愿牵连无辜,又吩咐道:“这院子里的几个婆子,全都扔到下面竹林里去。”
  等谢卿山抱着阮蓁翻过围墙,又沿着楚家的后山走了一截山路,这才进入一条不起眼的巷子,这里停着同样不起眼的一驾马车。
  当马车驶过英国公府所在的朱雀街时,谢卿山刻意撩开帘子觑了觑,后山的方向,火光漫天,滚滚黑烟,这才微微勾唇,得意地一笑。
  “楚洵,任你再多算计又如何?”
  “最终赢的人还不是我?”
  落下车帘,谢卿山爱怜的目光落在阮蓁姣好的面容上,“蓁蓁,一切都过去了。”
  “我们离开金陵,我都打点妥当了,去一些没有认识我们的地方,去一些楚洵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
  若是阮蓁此刻还醒着,往窗外随便那么一瞥,便会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并非是东宫,而是出城的方向。
  若是方才,阮蓁怀疑那麻袋时,仔细辨认一番,便会发现那麻袋过于的大,足以容纳下两具成年人的尸体。
  是的,谢卿山在楚洵手里吃了太多亏,早就认识到了他的厉害,知道只要他一日还活着,阮蓁便藏不住,而他也早就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才选择同阮蓁一道死遁。
  却说楚洵入宫一趟,在太极殿待了许久,皇帝许诺他,楚家军的粮饷就当是朝廷欠他的,总之朝廷绝对不会赖账,等收服了秦王再还云云。又承诺,若是楚家大爷能够力克辽军,待他风光回朝时,必定封他个万户侯,以彰显他对楚家的看重。
  这却是怕楚家真的反了。
  楚洵一一笑着客套过去不提。
  皇帝为表对他的看重,特意留了他共进午膳。
  照雪斋走水,烧死了人,这样大的事,自然会有人来通知楚洵。
  奈何家中的正经主子都去了丹阳祭祖,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没有那通天的手段,根本无法给宫里递消息,长琴只能是等候在宫门口。
  长琴是午时初来的,一直等到等未时末,整整一个半时辰,这才见到楚洵和昌平的身影。
  当即就痛哭流涕地跪了下去,“爷,照雪斋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