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靠在软榻上的陆姜,面色逐渐红润,重新有了精气神,手也变得软和,方才明显短了一截的裙摆,此刻又重新合身。
  一个时辰后,陆姜再无半分异样,她自几上的盘子里捏起一块点心,送至嘴边恨恨咬一口,眼里满是淬了毒的恨意,“陆熠,既然你无情,那便休怪我无义。”
  第94章
  回府时,莲清搀扶着阮蓁上马车,推开车门时,发现楚洵竟然在车内。
  他一席绛紫地卍字不到头纹宽袍,发色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已然是黑如鸦青,正如从前在国公府一般,慵懒地倚在软榻上,闲散地翻着书。
  见到女子也不慌张,如从前一般轻颔首,“好了?”
  又驾轻就熟吩咐车夫:“回公主府。”
  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样。
  这架势就仿若他们不曾分开,就仿若他们依旧恩爱两不疑,阮蓁光是想想,都知道这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车夫相信了他是她的什么人。
  他向来有这等本事。
  阮蓁该是要发作的,但是想到迟早要和这人分道扬镳,她的婚事就在眼前,倒也不希望两人的结局是以吵架收场,于是没有说什么,转头吩咐莲清去坐后面一辆马车。
  没等来女子的斥责,楚洵有些意外地瞟了女子一眼,却不想对上女子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玲珑,竟然又背叛我,表哥你到底许了她什么好处?”
  阮蓁今日来玉荣这里是临时起意,唯一知道她行踪的,也就只有带着小钰儿离开的玲珑了。
  楚洵收回视线,继续漫不经心翻书,“美男计。”
  “不是吧?表哥你对玲珑使美男计?你不是一靠近她就会发病吗?”
  楚洵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又翻了一页书,“是昌平,他和玲珑相互喜欢也不是一日两日。”
  “昌平?不会吧?他能看上玲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情?”阮蓁好奇心起,坐去楚洵的身侧,摇着男子的手臂问:“表哥,你快说啊?”
  女子越是急切,男子越是端着,挡开女子的手,继续将视线落在泛黄的古籍上,“你问玲珑去。”
  就玲珑那样粗枝大叶的性子,长得也不甚美丽,顶多算是清秀,厨艺也不如莲清,在阮蓁看来,玲珑配昌平实在太过于高攀。
  实在太过好奇,阮蓁哪能等到回府,不得已,只得重操就业,捧着楚洵的脸,在他额间亲了一口。
  楚洵摸着额头转过身来时,唇角那是压也压不住,然他却还不知足,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暗示阮蓁坐上去,否则便不开口。
  阮蓁这回学聪明了,哼了一声,撅着嘴转过身去,看向另一面窗户的风景。
  然而,另一边的楚洵,却在乜了阮蓁一眼后,意有所指道;“昌平说了,女子还是笨些好,否则若是像我,遇着一个聪慧过人的女子,一辈子都要被牵着鼻子走。”
  这怎么饶了一个弯,又到了她身上了?且听语气,怎么像是被丈夫始乱终弃的怨妇?
  阮蓁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顿时噗嗤一笑。
  “在笑什么?”楚洵问。
  “没笑什么。”时至今日,阮蓁依旧不大敢戏弄楚洵,从前那人如神邸一样的印象太过深刻,不容她如此亵渎。
  但楚洵一再追问:“快说。”
  阮蓁也只能如实道:“表哥说这话,活脱脱像是个怨妇。”
  楚洵登时黑脸,侧过身去翻书,再也不理会阮蓁。
  不理就不理,阮蓁冷哼一声后也别开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两人这般僵持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楚洵率先打破沉默,“陆姜这人心术不正,你往后少同她来往。”
  阮蓁可不乐意听这话,“你才认识她几日啊,就知道她心术不正了?她是我妹妹,我不允许你这般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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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洵一听这话,当即撂下书册,转过身来定定看向阮蓁,“这陆姜到底哪里好了,你怎就对她如此宽容?”
  许是路途漫长,闲话家常未尝不可。许是分别在即,多说些心里话也无妨。阮蓁说起陆姜时,眉眼是带笑的,“我第一次见她时,是在御花园,当时我还不知她是我妹妹。当时我就想,这个世上,怎会有人跟我如此相像,因而对她倍感亲切。后来在母后的坤宁宫,我又见到她,母后说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照理说,并非一个娘肚子出来的,我应该对她感到膈应,可是我没有,我对她没有敌意。再到后来,我听说一些她的遭遇,自小被人看不起,受尽了白眼,连大将军家庶出的孙女也敢拿她撒气,我对她便多了一份同情。说到底,她同我并无两样,都是从小没有娘疼,独自摸爬滚打着长大,我每回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从前的自己。”
  “所以,你明知她险些酿成大祸,还是选择原谅她,并且上赶着帮她达成所愿,只是因为她可怜?”
  阮蓁摇了摇头,“也不全是。我之所以原谅她,是因为我知道她是身不由己。就像当初我骗表哥,叫表哥恨透了我,可表哥却没有想过,若是我不攀附你,就有可能被我养父当做筹码卖了。”
  “若是有的选,又有谁会挖空心思,
  无视旁人的冷嘲热讽,去讨好一个看不起自己的人?”
  “说到底,不过是别无选择罢了,我也好,陆姜也罢,无不如是。”
  楚洵当时没说什么,只一味地将女子揽入怀中,见女子不曾反抗,便越拥越紧,越拥越紧,几要将女子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呼吸也不可控地粗重起来,“对不起,蓁蓁,从前是我不对,没有替你着想,是我让你受尽委屈,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只是,你怎样惩罚我都好,但能不能请你不要抛弃我?”
  和楚洵纠缠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认错,阮蓁感受到了他的自责和愧疚,心里也不是不动容的,但她却不能答应楚洵的请求。
  诚然,她可以骗他。
  但从前欺骗他的教训太过惨痛,她不想再骗人,阮蓁大煞风景地将他推开,“表哥,有些事错过了,便不能再回头。”
  “你我之间,缘分已尽,还望你不要强求才是。”
  她娘告诉她,若是舍不得楚洵,可以及时行乐,可阮蓁这些年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惯了,她做不出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既然注定要分开,那便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分开,不能拖泥带水。
  楚洵苦涩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让我上你的榻,如今又让我上你的马车,是打算原谅我了。我都想好了,等明日和你一起进宫去面见岳丈和岳母,请求他们让你嫁给我。结果没想到,一切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男子声音太过萧瑟,神情也太过落寞,叫阮蓁终究是软了心肠。
  “表哥,你何时回北魏?”
  “裴阆他们还在同鸿胪寺及兵部和谈,边界要划分出来,起码还得一个月。”
  “那这段时日表哥搬来公主府吧。”
  顷刻间,男子眸光大盛,“蓁蓁,你……”
  阮蓁撇开头,不敢看他眸子里的内容,太过于刺眼,“表哥别误会,我只是希望你在离开之前,能好好陪陪钰儿,住在公主府更方便一些。”
  做出这个决定,阮蓁唯一对不住的就是陆钰,是以为了弥补陆钰,她也不是不能做出一些让步。
  男子眸光暗了暗,却到底没有拒绝,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还有一个月同她磨。
  今日能上榻,明日就能……
  回到公主府,正好是午饭的时辰,一家三口用过饭后,阮蓁便离开了碧汀院,把碧汀院留给了父子两人,她自己则是搬去了湖边的翠英院。
  彼时天光大好,阮蓁叫人在湖边支了躺椅,依旧是散漫地看着书。
  翠英院离碧汀院不远,父子两人的欢笑声不时传来,阮蓁再看不进半页书,她将书合拢交给下面的人,自己则朝月楼走去。
  到了朝月楼,她吩咐莲清将府中的小戏叫来,点了一曲《贵妃醉酒》。
  平常她一听这出戏,总要嗑掉一碟子瓜子,可今日她取下护甲,准备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却心中总是不得劲。
  那花旦身段极好,台风也很是风流,一颦一笑尽显风华,唱腔更是金陵少有的空灵,这是阮蓁从前最喜欢的旦角,甚至还给她配了个伺候的丫鬟,可今日听她唱戏,却只觉得吵得脑仁疼,脑子里嗡嗡嗡的。
  然她也明白唱戏的规矩,只要一开始便不能停下来。
  为躲避这嘈杂的声音,她开始往楼上走去,这朝月楼一楼是听戏的,二楼可以听曲,琴音可以让人安神,可当他走到二楼,还并未叫人去传琴师,便自然而然地走到了窗边,不由自主地凭栏眺望着碧汀院的方向。
  她斜倚在窗户上,俯瞰着远处的院落,见到那对父子后,躁动的心这才安宁下来。
  彼时,楚洵正陪着小钰儿荡秋千。一开始都还好好的,小钰儿抓得也牢固,被楚洵推得高高的,小钰儿笑得是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