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五年,我登基了 第36节
  放晴一日,虽然接着又下了几场雨,但都不及那几日来得凶猛,水势也在建兴渠的控制之下逐渐平稳。
  经此一事,永宁县声名大噪,建兴渠也成了幽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裴杼趁机将当初刘岱等人做的诗放了出去,又引得一批文人墨客过来围观。
  建兴渠附近的洼地已蓄满了水,汪洋一片,偶有被淹没的翠峰点缀,远处水鸟成群,进处蝉语蛙鸣,当真美不胜收。文人来此自然是要吟诗诵词,裴杼怕他们玩得不够尽兴,不仅在建兴渠那条路上安排了不少小摊,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更在建兴渠边上树起了许多石碑,只要想写,题壁诗能一次写个够,若是灵感多,还可以在永宁县留宿两日,第二天接着写。
  不爱读书的成四收集了两天这些人做的酸诗,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誊抄过后,他将所有的诗拿给县令大人,顺带问道:“大人,您留着这些诗做什么,又卖不出去钱,白浪费了这么多的纸。”
  裴杼心痛:“难道在你们眼里,本大人就只能盯着钱?”
  成四疑惑:“咦,难道不是吗?”
  他们底下人甚至都自觉学着县令大人,一切朝钱看齐,难道他们还学错了?
  裴杼哼了一声,继续挑,靠他仅有的文学素养,愣是挑出了几首很是不错的好诗。得知他们尚在城中,裴杼急不可耐地将几个人请到了县衙。
  被请过来的人稀里糊涂地坐在县衙的大堂里,对着那位笑的十分灿烂的裴县令,突然开始不安了起来,这位县令要干什么?
  裴杼清了清嗓子,开始起调:“不知诸位可听说过扶贫支教?”
  第44章 支教
  支教么, 顾名思义,便是支援落后地区的教化工作,此处的落后地区特指永宁县。裴杼身为县令, 田赋、地丁、粮米、田功、仓储、教化等必要之事无所不包,全都在他的职责之内。别的事叫他带头去做好说, 但是教书就算了,五经他就只知道个大概,诗词更是不通, 还是不要误人子弟的好。请这些读书人帮着分担,才是上策。
  裴杼慷慨激昂地说了半天, 底下有两位读书人也听得心潮澎湃。
  他们也没想过, 原来所谓的支教是这般利于社稷、利于民生。
  只是激动过后,他们还不得不考虑另一个问题,那位叫丁鲤的读书人腼腆地道:“大人,不知这支教能得多少束脩?”
  还在滔滔不绝的裴杼忽然被打断, 难得细想了一下措辞:“支教本是善事,是没有束脩的。且永宁县并不富裕, 城外那些百姓都是农户,他们每日为生活所困, 只怕是拿不出钱来。不过,永宁县已经在筹备建造书院了, 等书院建成之后,县衙会给每一位先生统一发放俸禄。”
  丁鲤正要问来日俸禄几何,旁边李明博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似是在嘲讽裴杼不自量力:“县城既不富裕,大人还是不要动这念头为好,否则即便将他们扶上正轨也是白费功夫。凡是读书, 处处都得花钱,笔墨纸砚备齐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惶论买书、交友、宴请,哪个不要花钱?穷苦人家还是继续在土里刨食为要,读书这种事,并不适合他们。”
  裴杼听着挺不舒服:“如今请你等支教,只是为了教孩子们认识些字,并非要他们每个人都能出口成章,将来都成为读书人。”
  李明博依旧姿态高傲:“人这辈子该走什么路,打从出生起便注定了。该务农的就得务农,奢求其他的出路只会让自己越活越累。县令大人便是好意教他们认字,但给了他们不该有的指望,日后终将酿成苦果。”
  这人说话,未免也太功利了,裴杼暗自生气。要不是还想叫其余人留下支教,裴杼早就想让他滚远点了。当然,主要也因为这人诗做得真挺好的,裴杼觉得若是自己用大白话跟他吵,一准会被他嘲笑。
  成四倒是想替大人反驳,但他笨嘴拙舌的也想不出什么好话。
  恰在此时,刚收了赠春坊账目的沈璎从外头回来,前面的她未曾听到,可这人大放厥词的话,却都落到了沈璎的耳中。
  她信步走至堂中,撂下账册,转身反问:“不知这位是……?”
  李明博神色不免得意:“家父乃是幽州司马李道隐!”
  他之所以能这么有底气,所依仗的不外乎是自己父亲罢了,他父亲的官阶足以在他和这些贫民百姓划出一条天堑鸿沟。
  沈璎上下打量了一眼,冷不丁问道:“你没名字?”
  裴杼偷笑了一声。
  李明博当然听出了沈璎在嘲讽他,恼羞成怒地站起身。他哪里是没有名字?只是暂时声名不显震慑不了旁人罢了罢了,可他这样的家世、又是这等学识,扬名只是早晚之事!
  “你不服?”沈璎不紧不慢地反问:“看你这样子,应当是读过几年的圣贤书,我且问你,有教无类四个字,何解?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又何解?”
  丁鲤瞄了一下李明博,发现这人竟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古往今来出身贫寒却能扬名立万者,不胜枚举;家世显贵却碌碌无为的,也大有人在,奉劝李公子一句,多记着点圣人教诲,少将自己看得太重。出身不俗本没有错,但出来显摆丢人现眼,便是家教欠缺了。”
  “你——”李明博脸色涨红,最终却挤出了几个字,“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我不屑与女人争辩!”
  “自便吧,似你这等品性,我永宁县也不屑于去用。即便只是教孩子们认字,你也是不够格。”沈璎不客气道。
  裴杼立马拍手叫好,下回他也要这样挤兑人。
  李明博气得想动手,可被裴杼跟成四一吓,立马怂了。他到底不愿继续留在这里,啐了一口后便勃然大怒地离开。
  沈璎压根没将这种跳梁小丑放在眼里,不过从五品官员之子罢了,究竟有什么好得意的?看裴杼还没心没肺地傻乐呢,沈璎无奈道:“下回碰到这样的,直接赶出去就是了,不必顾忌那么多。”
  自从认识之后,沈璎就发现裴杼脾气是真的好,完全不像是一位县令该有的模样。这样虽然平易近人,但他们总担心裴杼被外人欺负。
  裴杼乖乖答了一声。
  一直没有机会再开口的丁鲤总算能问上一句了:“大人,来日书院建好之后,先生的俸禄方便告知一声吗?”
  他跟李明博不同,他家里是真的不富裕。
  丁鲤旁边的徐征也一脸好奇。
  裴杼还真没想过,但是这两人问了,他便比照着张如胜的俸禄给了个大概,张如胜大小是个官,俸禄在永宁县可不低。
  二人纠结一番,最终都决定留下观望,当然只是暂时留下,若是条件艰苦,他们肯定还是要走的。
  但即便如此,裴杼还是欢喜至极,当天便在衙门后头给二人收拾好了住处,依旧好吃好喝地待着,一应开支都给他们包了,还给他们扯了布准备做两身新衣裳。支教是没有束脩,不过裴杼也没有丧心病狂到真的一毛不拔,他打算月底看二人表现,比照着衙门的定例给他们备上月俸。若是能撑过两个月,这两位也算是日后书院的元老了。
  大概是他最近运气确实好,工匠那边晚上传来消息,说瓷器工艺几经调整之后终于稳了下来,等裴杼拿到成品后赞不绝口,立马叫人送给了文县令跟吴县令。
  估摸着没两日,窑场就能正式开工了。
  第二天一早,裴杼便让成四下去统计一番永宁县上下适龄孩童有多少。永宁县人口本就不多,即便后来栖族人归顺,加在一块儿也比不过隔壁几个县,能送来读书的,年岁大概也就在六岁到十五之间,太小不好教,太大的话俨然已经是家中的劳动力,多半没空过来学。
  等到人员敲定下来后,裴杼对着名录长吁短叹:“怎么这么少?”
  “这还算多了,百姓们知道这事儿是您提议的,又不收钱,这才都想让孩子过来学几个字,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算到里面去了。可再多也没有了,赠春坊的路刚修完,铁牛先生又领着人过去开荒,那些半大小子也都当成大人使唤了。”
  还是人手不够啊,裴杼叹完了还宽慰丁鲤二人:“如今学生虽然不多,但再过两年肯定能渐渐多起来的,你们不要担心。”
  只要生活安稳,出生率必会上涨。
  丁鲤跟徐征对视一眼,忽然有些后悔了。
  他们哪里是担心人少,分明是担心人多好吧。也不看看他们做先生的才几个人,总共才俩,一千多名孩童,这是要活活累死他们?
  一千多人授课,县衙肯定是容纳不下的,没办法,裴杼只能在城门外临时搭建几个讲台棚子,讲台上放着石板,用的笔自然是粉笔,裴杼特意叫人做的,板书、擦写都方便。
  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就这样被推向了讲台。
  支教课刚开,裴杼也没指望孩子们能学成什么样子,勉强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课程什么的也随丁鲤二人的心意,暂时想怎么教就怎么教,全看他们发挥。若是教不动了,王师爷跟沈璎还能顶一顶。他虽然不喜欢写繁体字,但是必要时候也可以教一教。至于其他,得等书院建成了之后再做定夺。这次的任务时间充裕,足足有八个月,裴杼并不很着急。
  裴杼随心所欲,还安慰他们一开始不用太较真,但却忘了这两位读书人都是执拗的性子。
  二人教了一天的书,除了绝望还是绝望。今日台下坐着一群小毛孩,高矮胖瘦、男女混杂,看着叫人头疼。更头疼的是,丁鲤二人明显感觉到这群小孩儿没几个是认真学的,年纪大的好歹能克制些,年纪小的整节课都在神游天外,这模样,根本就不像是个能读书的,真是有辱斯文!
  这样根本不行,他们以前读书的时候可不会这般放肆。无规矩不成方圆,第一天授课结束后,徐征便找到了裴杼,询问书院何时建好。
  裴杼下意识画饼:“很快的,等永宁县跟其余两个县合作的窑场建好之后,书院便能开建了。书院建好之后,你们便不用在城外授课了。”
  “可即便建成书院,先生也是不够的。外头私塾先生一个人最多带二十来个学生,咱们却得带好几百,您究竟几时才能将所有的先生找齐?”
  “快了快了。”裴杼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极力安抚,“最多两个月,肯定能将其他先生都找来。”
  裴杼又许诺了诸多好处,才算将这位盛怒之下的小先生安抚住。
  没多久,江舟又来找他,问他何时才能组建军队。
  裴杼嘴巴一张:“快了快了……”
  江舟幽幽地盯着他。
  裴杼打了个冷颤,稍微清醒了点,正色道:“我确实已经让王先生写明情况送去州衙了,只是太守大人还有两日才回来,暂且没有答复。不过有件事得先告诉你,永宁县是没有招兵、练兵的权限,百姓们即便被挑中,对外也不能说是练兵,他们仍旧是县衙临时招来的巡逻差役,且人数也有限,最多三百个名额。”
  “三百个名额够什么?”江舟怒道。
  “三百都已经顶破天了,这还是因为永宁县距离燕山太近,能以需要巡察燕山为借口。你先选三百个资历最好的,以精锐的标准来训练。先练这一批,等他们练成了之后,你再去挑些资质不错的百姓偷偷练,动静不要弄得太大,免得被州衙盯上。”不过好在永宁县偏远,州衙耳目有限,只要他们猥琐一点,早晚能练出一支兵,甚至全民皆兵也未尝不可。
  裴杼雄心壮志,江舟听来却不爽极了:“给那么点钱还想练精锐。”
  裴杼画饼都画习惯了,一会儿不画浑身难受:“会有的,以后都会有的。”
  如今衙门的钱有限,只能先花在刀刃上,等他们彻底富裕起来,绝对会满足铁牛先生的一切要求!
  江舟能信他才有鬼呢。
  又过了两日,槐县跟和县已经定好了开工日子,裴杼亲自带了一群人过去过去干活,顺便挣点工钱。可得快点建好才行,荒地还要接着开垦,答应了徐征的书院得加紧建好,还有答应江舟的精锐兵要练,这一天天的,忙得没完没了了。
  永宁县来的人不仅多,到了之后二话不说就闷声干活,动作快得不得了,让其他两个县准备磨洋工的人都默默加紧了速度。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干嘛这么着急,但都是来干活的,人家这么拼,他们也不好闲着。
  地基刚打好,裴杼正准备跟文县令说一声,半路上竟然碰到了个熟人。
  是上回那位厉害的扫地僧!
  他酒刚喝完,想跟人赊点儿,却被酒贩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了,颇有些狼狈。
  裴杼心下一动,这位书画乃是一绝,能有这本事,想必学问也不低。待建的书院不仅缺先生,也缺山长。若是这位当真有本事,山长让他做最好不过了;若是不行,留下来当个教书画的先生,也是物超所值!上回江舟等人还不信他碰到了真名士,这回若是能将人带回去小露一手,保证惊艳死他们。
  想通之后,裴杼立马扬起笑脸,快步上去。
  彼时,刚结束授课的徐征已是忍无可忍,直接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人。
  丁鲤期期艾艾地在后面劝:“你真要走啊……可裴县令不是说了,书院马上就能建好吗?”
  “这话你也信?”徐征抽空气呼呼地回了一句,“那裴县令明摆着是拿咱们开涮,这苦差事谁愿意做谁做,我是不会在白白浪费时间教那些蠢货了。我今儿见有个学生上课发呆,便罚他站墙角,可你猜他怎么着,他宁愿在哪儿扣墙皮都不愿意听讲!”
  想到这里,徐征更坚定了要走的心:“留在这里没钱、没出路,又学不到东西,我反正是不会再留了,你不走?”
  丁鲤想到裴县令说的俸禄,还是想再挣扎挣扎,万一裴县令真的没有骗他呢?
  第45章 相识
  还在干活的赫连不久便发现, 他们县令大人只是出了一趟门,回来后身边竟然又多了一个人。
  早听闻他们在县内大人钟爱在外头捡人,这回总算是被他碰到过一回了。赫连直勾勾地盯着那醉醺醺的酒蒙子, 心中怀疑县令大人这回是不是看错眼了。
  这人,明显跟王师爷他们不是一个路子, 长得也太潦草了。
  华观复并没有将众人打量放在心上,他只在意一件事情:“去了永宁县,当真可以一直喝酒?”
  “是每日都会给你备上酒, 吃喝用度也都一并包了,绝对不会短了你的, 但你也总不能一直喝。”裴杼不由自主地唠叨了起来, 他一向看不惯别人作践身体,健康多重要啊,这可是他上辈子梦寐以求的东西,“酒喝多了伤身, 适量即可。况且你也答应了,今后要教孩子们识文断字, 真上课了可不许喝酒,免得带坏了孩子们……”
  絮絮叨叨, 没完没了了,华观复赶紧埋头往前头, 企图将裴杼甩在身后。这人真的是个县令吗,为何废话会这么多?若不是为了以后日日都有酒喝,还为了裴杼口中许诺的那份他从未喝过的烈酒, 华观复实在懒得跟他废话。
  他在外过惯了散漫的日子,真的不习惯被拘束,奈何, 他就馋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