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作为闻人想的贾想尚且活了下来, 原著支线有些许偏差亦无可厚非, 只是闻人母女的境界过于骇人, 贾想一时感到惊诧。
  他取过林花手中的油灯, 窄小的圆晕挥开牢房的阴湿晦暗,两团显眼的银色出现,不过这两片银块不似贾想的银发那般淡然生辉,那是一种带着梅雨季天空的色泽,贾想光是看着, 鼻尖就萦绕着霉斑的臭味。
  闻人曲激动地抓住铁栅栏,却被栅栏上的符文电到双手, 天寒地冻,冰雪结霜,电一经便要教人骨头酥焦, 闻人曲颤抖着,跪在地上。
  她口里仍在叫唤着:“阿想……你过来呀……我是母皇呀……”
  林花曾与春半受尽闻人曲的追杀折磨, 又见证此人毫不留情地斩杀亲子,而今再次纠缠上贾想,警惕起来, 将贾想挡在身后。
  “殿下,我们快些走吧,”林花咬着牙,恨恨道,“莫要叫那白眼狼发觉了您的踪迹。”
  可贾想并没有听从她的劝言,他蹙着眉,犹豫片刻,步步逼近这座最深处的牢笼。
  俯趴在栅栏下的女人见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做工精细的靴子,眸光一亮,巴巴地抬着头,对上了贾想居高临下的眼神,心中陡然生了几分不甘心。
  “阿想……”
  “打住。”
  贾想漠然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与他极为相似的面容上沾满了尘土,一只眸子没有光彩,空空荡荡的,不知是被人挖走了眼珠,还是瞎了眼。
  若非此女拥有着闻人王室标志性的银发银眸,贾想很难将眼前这个比乞丐还要落魄的女人,与昔日凛然的女皇联系到一起,所谓尘中凉骨不过昔日红花,大抵是如此的。
  回想起西沙时祝踏歌的发言,贾想垂在腿侧的手握成拳,他在心下斟酌稍许,才慢悠悠地开口。
  “我应该叫你母皇,”贾想无意识地舔了点唇角,“还是唤你皇姊。”
  在一旁护着贾想的林花倒吸一口凉气,她震惊地在贾想与闻人曲之间巡视着,想起有关闻人辞的只言片语。
  听闻,这位先皇与先贵妃的晚来子,闻人曲同母一胞的皇子,自出生起便备受宠爱,其势头隐隐压过了彼时的太子,故而前太子在先皇面前时不时嚼耳根。
  不过他嚼的并非闻人辞,而是彼时沉默寡言、孤僻离群的闻人曲。
  荒唐的是,先皇的猜疑竟真的落在了闻人曲身上,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宜,他对平民出身的贵妃以及族人斩尽杀绝,闻人曲被迫带着年幼的闻人辞流落人间,颠沛流离。
  好在闻人辞自幼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能说会道,策反了饱受先皇暴政苦难的涅门,而那位一直以来灰扑扑的公主大放异彩,单枪匹马,挑了先皇的头颅,成功上位。
  再然后,便是闻人曲排除朝廷难议,推动灵矿改革,而提出改革变动的闻人辞却被保守派针对,尚未来得及看一眼自己提出的改革后果,便被掳掠至凡间,下落不明。
  直到命灯熄灭,才确定闻人辞在凡间死去的结果。
  林花不可置信地瞪着贾想,实在难以将贾想与闻人辞联系在一起。
  可她转念一想,闻人想是女皇流落凡间时与凡夫结合生下的孩子,自小被掩藏得很严密,待展示在公众面前时,已是少年的模样。
  关键在于,闻人想出现的时间,与闻人辞死去的时间相差无几。
  林花在伺候闻人想之前,早早听闻该皇太子的名声,残暴不堪,喜怒无常,动不动便斩杀下人。
  偏生闻人曲对他溺爱得很,朝廷上是一位手段果断铁伐的皇帝,私下却是一位宠溺幼子的母亲。
  然而待她前去仞州伺候闻人想时,却发现这位传言里堪比洪水猛兽的皇太子温和有礼,虽教人看不穿所思所想,但言行举行皆有分寸,不似传闻中那般骇人。
  而今一想,一个巨大的阴谋揭开了一角。
  闻人曲闻言一愣,她呆愣地盯着眼前质问的男人,混沌不堪的脑袋瞬间被他惊得一激灵。
  “你都记起来了?”闻人曲虚虚地张开嘴。
  贾想心中猛地一咯噔——果不其然,闻人想就是二十多年前身死他乡的闻人辞,至于如何客死他乡,那还要追查一番。
  眼前的闻人曲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一个想法在贾想脑海中酝酿,他眯着眼,仔细端详着闻人曲,而后望进更深处,那个一动不动的影子。
  他微微一笑,道:“没全想起来。”
  “不过,”贾想顿了顿,余光偷瞥着闻人曲,“全部想起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皇姊。”
  闻人曲的脑袋终于恢复了清明,她跌坐在地上,盯着贾想,他居高临下地瞅着她,似乎在看一只不起眼的蚂蚁,而这种眼神她最是熟悉。
  她便是用这种眼神去看待贾想的。
  “你记到了什么地方?”闻人曲稳住心态,故作镇定问。
  贾想优哉游哉地拖着嗓音,慢吞吞地回应:“你说,要将魔息赶尽杀绝的时候。”
  寒牢中的呼吸垂落了些许,贾想静待回应,心脏被沉寂氛围紧紧攥着,挣扎得格外强烈。
  似是等待了一个世纪那般长,闻人曲颤抖着肩膀,轻声道:“居然恢复到这里了吗?”
  闻言,贾想松了一口气——赌对了。
  他抬了抬下巴,嗯哼了一声。
  “我们做个交易。”闻人曲极速地衡量好利益,冷静地与贾想谈判。
  贾想嗤笑一声,歪着头:“你以为你有权与我做交易吗?”
  闻人曲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腰间,透过条条梅花枝,隐约可见一个亮黄色的吊坠,她若有所悟地挑了挑眉,虽是落魄至今,可一举一动中,仍然透露着她过往养尊处优、运筹帷幄的优越感。
  “你会与我做交易的,”闻人曲死死盯着那个吊坠,“你不想被祝踏歌玩弄的话。”
  提及祝踏歌,贾想平静无波的脸才有了些许波澜,他顺着闻人曲的目光,锁定到自己腰间的吊坠。
  系统。
  闻人曲与祝踏歌交好,认识这个吊坠不足为奇,只不过她提起祝踏歌时的口吻实在古怪,贾想下意识别了别腰侧。
  腰侧的吊坠……
  贾想抿唇:“城墙上的那颗头颅是怎么回事?”
  闻人曲直起腰板,往后微微仰身,抬着头仰望着贾想,然而她那一身不可一世的气质外放了出来,贾想与她的身份似乎被颠倒了。
  “我知道他不是你,可彼时只有他了。”
  他们需要一只替罪羊,闻人想就是他们要找的替罪羊,重要的是身份,而不是本人。
  于是,陈乐行就成为了替代品。
  贾想听着闻人曲这般冷漠的声调,好似在某天午后无意间提起某件小小的往事罢了,可贾想却难以接受,他紧紧地抱着梅花枝,手中的油灯更近一步。
  昏暗的光对长久处于黑暗的人来说,也是无比刺目的,闻人曲酸涩地眯了眯眼,不敢再直视那件明黄吊坠。
  “你如何知晓的?”贾想蹲下身,怀中的梅花落了几瓣,油灯刺得闻人曲眼角起了泪花。
  闻人曲微微一笑:“那便要看你的决定了,阿辞。”
  贾想平着眼:“拿这些与我做交易,你也未免太没诚心。”
  闻人曲微笑着摇摇头,她嘴角弯曲的弧度颇为癫狂,甚至有几分入魔的痴态。
  “你想不想知道,当年北川到底发生了什么?”闻人曲挑眉。
  贾想闻言,似是一副被闻人曲拿捏的模样,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说吧。”
  闻人曲深吸一口气:“你要保证,我与你说完一切后,你要带小歌出去,保她不死。”
  贾想很是为难地蹙起眉尖:“我如今处境不比你们好上多少,我如何保?”
  闻人曲意味不明地瞥了贾想一眼,看透所有地微笑着:“自是美人计。”
  贾想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闻人曲所言是为何意,脑中瞬间回味起昨夜那一番噬骨美意,怀中的阵阵梅香提醒着他勿要忘了正事,心中竟是无法遏制地思念起祝千龄。
  完了。贾想放纵着自己的思潮,无可奈何地想。
  这下要万劫不复了。
  等晓得想知道的一切后,再去好好哄哄祝千龄。
  眼下还是从闻人曲这边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不信你,”贾想好整以暇地站起身,“你没有任何诚信可言。”
  贾想将地上散落的梅花花瓣踢远了,打心底不想让自己采的梅花沾染闻人曲半分。
  闻人曲自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她并不在意,只是隐晦地瞥了一眼角落里蜷缩的女儿,回头再看眼前被锦衣拥簇的胞弟,眼神晦涩不明。
  一个想法在她心中酝酿而生,闻人曲深吸一口气,最终,她认定了心中的决定,再次撩起沉重的眼帘。
  她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可以先支付我的一部分筹码。”
  贾想眼珠转动:“不妨从祝踏歌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