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祖母,我知晓您想说什么,但此事恕我不能退让。”裴一雪婉拒了谢祖母接下来的话。
  “诶!这样如何?”二伯母灵光一闪,“你不是喜欢我们家玉书吗?我们把他给你,这件事便过去了。”
  “孽障,你胡说什么呢?!”谢祖母气得当场就要过去打人。
  二伯母连忙往大伯母身后躲,泣声道:“娘!你就忍心看我们这大哥大嫂和韵被送去衙门吗?进去后,我们以后还有活路吗?”
  “你你……”谢祖母气急,捂着胸口喘息。但“你”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反驳的字。
  裴一雪眉头拧成了川字,心底却不由生出“此法可行”的念头,谢祖母将谢玉书给他,日后谢玉书便是他的人,与谢家人无半分关系,谢祖母也没法再对谢玉书挟恩以报。
  不失为一桩划算买卖。
  他不说话,旁边的常枫却坐不住了,“阿书可不是你们手中的物件,你们有什么资格说要将他给裴一雪?”
  裴一雪闻言瞥眼过去,常枫说得没错。但谢家人若是说要把谢玉书给常枫,他想常枫定然是不会有此一问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父母双亡,婚姻大事自然由我们说了算,再说若没有他祖母,他早都投胎八百回了,指定个婚事有什么可说?”二伯母坚持自己的法子。
  谢祖母虽满眼不忍,但仍旧开了口:“小雪,你认为……如何?”
  谢玉书和谢家这几口,她都舍不下,所以她在犹豫,在赌,她赌裴一雪定然不会愿意违背谢玉书的意愿,谢家这档子事也能顺坡揭过。
  裴一雪大抵能猜到谢祖母心中所想,他桀然一笑,“我会照顾好阿书的。”
  常枫一把揪住他的衣服警告,“裴一雪,你敢答应下试试。”
  “你要做何?放开我家公子。”李氏立刻把常枫往外扒拉。
  “常枫,你逾矩了。”裴一雪缓缓道出,“我会好好照顾阿书,也能照顾好他。”
  把谢玉书要过来,斩断谢玉书与谢家的关系,谢玉书前路会好走许多。
  二伯母见裴一雪答应,心中松了口气,她连忙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裴一雪打断:“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直视着谢祖母的眼睛,声音坚定而有力:“既然要将阿书给我,我希望谢家能彻底断绝与阿书的关系,即刻起,他会是我家的人,与谢家再无瓜葛。毕竟经过今日之事,我已无法再接受与几位共处。”
  “说得谁想和你共处一样!”谢和韵闻言即刻恼了,红着眼扭头对谢祖母道:“他谢玉书就没想管我们死活,这关系断就断,我们谢家没他这个人。”
  谢祖母尚在犹豫,裴一雪告知谢家人只有应下这个条件,他才会私了,否则只能公了。
  在谢家人不依不饶地劝说下,谢祖母最终含泪点下了头。
  不久,一份工整的断绝书便摆在了裴一雪的面前,上面清楚地写着谢家与谢玉书断绝关系的决定,以此来赔罪并免除自己的罪责。
  将断绝书收入怀中,裴一雪又和常枫掰扯了好一会儿,才踱步到谢玉书房门前。
  房门大开,月光洒进屋内显得冷冷清清,借着月光,他并没有瞧见谢玉书的身影。
  他转身扫过空荡荡的小院,最终定格在虚掩着的院门上。
  踏过院中青石板,裴一雪出了院门,祖宅左拐,是他先前泡水的池塘方向。
  水岸边长有一片开阔的草地,谢玉书以往没事的时候,总会坐在草地上面对着池塘发呆。
  在月光的映照下,池塘水面波光粼粼,像洒满了碎银。
  坐在草地上的那个背影,一如既往的宽大壮硕,只是置身在朦胧的月色中,显得有些孤寂。
  裴一雪心中一痛,加快了脚步。
  听到声音,谢玉书转过头来,看到裴一雪愣了愣,随后爬起身。
  “你,怎么过来了?”谢玉书的声音有些沙哑。
  “阿书在难过?”裴一雪走到谢玉书身边,虽在问,语气却异常肯定,“因为祖母?”
  “谢家这边,处理得怎么样呢?”谢玉书避而不答,反而问起他。
  裴一雪掩在袖摆下的手指不由微微蜷缩,他要说谢家那边将谢玉书送给了他,谢玉书定然会更加难过。
  但这也是事实,让谢玉书主动选择与谢家断绝关系,谢玉书恐难做到。
  既然如此,便由他来做这个坏人好了,何况得来的结果正中他怀,他也是乐意的。
  裴一雪牵起一抹笑,凑近谢玉书面庞,柔声说:“阿书说错了,不是‘谢家这边’,是‘谢家那边’。”
  “什么?”谢玉书一如既往地往后退开,一时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裴一雪从怀里拿出那份断绝书,递了过去。他故作轻松,玩笑道:“祖母已经同意,把你许给我做媳妇儿了。”
  谢玉书接过断绝书,手指止不住微微颤抖。他将纸张摊开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读着上面的内容,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当读完最后一行字,扫过右下角五六个鲜红指印,他心中悲痛再也克制不住,眼眶蓄积已久的眼泪,顺着面颊滑落而下。
  裴一雪暗自叹气,谢玉书和谢祖母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感情不会假。
  他伸出手,碰了碰谢玉书脸颊上的泪痕,似自言自语般轻喃,话语间满是浓烈的哀伤。
  “阿书哭了,就这么不想与我一块吗?其实阿书无须担心的,我不会强迫阿书做任何事,但我会一直陪着阿书,在我心里阿书永远最最重要。”
  谢玉书微怔,抬起头,泪水还挂在眼角:“不是,与你无关的。”他哽咽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清晰:“只是我曾经以为,就算我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会有祖母在,我就还有家。”
  裴一雪轻轻抹去谢玉书眼角的泪,“故作”坚强道:“谁说的?还有我。只是阿书从没有把我算在内,但没关系,只要阿书想,我会一直在。”
  人正值情绪低落的时候,很容易被感动。
  谢玉书直勾勾盯着裴一雪,眼底弥漫起浓烈且复杂的情绪,疯狂翻滚着,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地溢出。
  继而谢玉书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缓缓抬起,似乎要去触碰他停留在自己眼尾的手。
  可到最后,谢玉书仿如从梦中惊醒般,收回手,背过身去,隐忍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裴一雪扯出抹笑,“阿书不必难过,该走的人留不住,而有的人不会离开,赶都赶不走。”
  他只差说出“比如我”这几个字,随即往前半步与谢玉书并肩而立,“这份断绝书,虽然断绝了谢家与你的关系,但它也让你有了自由,再无束缚的自由。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去管什么身上流着谢家的血,谁的救命之恩,你可以只凭自己的心意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而作为你的家人,我会一直在,无论阿书做什么,我都支持,都会陪着阿书。”
  第32章
  谢玉书侧目, 望进裴一雪温柔而坚定的眼眸,内心如同惨遭狂风席卷的海面,波涛汹涌, 难以平静。他清楚裴一雪对他的心思, 这人的存在于他而言, 也好似涌入他如寒冬般生命中的一股暖流,令他总不由自主生出贪恋。
  但往后余生,他并不想被困于宅院中,相夫教子的生活从来不在他选择的行列。
  他想要在朝堂上实现自己的抱负,施展自己的才华,为国、为百姓尽一份力,而不是围着男人和孩子转。
  这份追求,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也是他离世双亲的遗愿。
  而选择朝堂,就意味着要舍弃裴一雪。
  心脏如同被细密的针尖刺入,时不时传来细细麻麻的痛,谢玉书深吸了口气,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绪。
  然后,他缓缓开口, 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坚定,郑重道:“裴一雪, 谢谢。可你该明白,我这一生都绝无可能舍弃科举这条路,所以,我恐无法履行祖母定下的这桩婚事。
  此事是我欠你,我会补偿, 除了成亲,旁的我什么都能答应你,绝不食言。”
  看着裴一雪那双依旧温柔的眼眸,染上些许哀伤,谢玉书心中充满歉意:“对不起……”
  上一秒拒绝,下一秒补偿,接着又道歉。裴一雪看得心底乐开了花,暗自盘算着这补偿,他该要谢玉书补偿些什么好了?
  两人之间气氛沉寂片刻,裴一雪“故作”轻松,探出手,勾起谢玉书微微蜷缩的手指,轻轻握住:“我知晓,阿书不用道歉,我也不会逼你与我成婚。”
  谢玉书眸子随之移向二人交握的手,肌肤上渡过来的体温像是有些烫,让他不由想要抽开。同时他的指端又生起了那股异样的酥痒,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点不舒服,又好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这种感觉,他只在裴一雪身上感受到过,每当碰到裴一雪,甚至有时离得近一些,都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