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连戴铎也不可置信地侧首,看向自家主子。
  “真要如此?”
  胤禛颔首:“当如此。”
  ……
  四贝勒府。
  细雪纷扬,悄无声息地落满了庭院。晚饭方毕,两个孩子便已按捺不住兴奋,手牵着手跑了出去,冲入一片莹白之中。
  扶摇倚在廊下门边,望着院中两个小小身影。
  他们堆起两座雪,两种憨态可掬的雪人。
  扶摇忍俊不禁,“你们两个小皮猴儿,这是在堆谁呀?”
  “额娘!”弘晖朗声。
  “阿玛!”乌云珠脆声紧接。
  弘晖自六岁之后,个头就蹿得极快,而乌云珠眼下还是小小的矮矮的一个白团子,弘晖比乌云珠高出两个头不止,弘晖堆起来的雪人显然就比乌云珠努力堆砌的“阿玛”高出不少。
  扶摇看得心满意足。
  “晖儿堆得真像,云儿也堆得甚好。”
  正含笑欣赏,沉浸在孩子们的童趣之中,忽闻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特意放重了些的脚步声。
  “我来瞧瞧!”
  第151章 第151章“阿玛。”弘……
  “阿玛。”弘晖率先站起,打直腰板,双手叠在身前,恭敬地喊了一声。
  乌云珠慢他一步,微微摇晃起身,脆生生地也喊了声“阿玛”。
  四阿哥大步走近。
  漫天碎琼乱玉,两个孩子虽都带着毛茸茸的帽子,肩头仍披了不少的雪。
  苏培盛替四爷打伞,看见廊下福晋淡然闲适,竟然也不叫下人为两位小主子打伞,这会他倒不知先给哪个主子打伞好了。
  四阿哥蹲身,拍了拍儿女身上的雪,瞧见两人鼻头冻得通红,不禁皱眉,“这么大雪,还跑出来玩,冷不冷?”
  “不冷!”乌云珠摇头如拨浪鼓,“就要这样,好玩,喜欢呀!”
  胤禛叹气,望眼弘晖,不消问也知道儿子亦是如此。他一把抱起乌云珠,走到廊下,弘晖低头拍几下挂在帽檐的雪花,屁颠屁颠也跟了过去。
  “你倒好,自个躲在廊下,让两个孩子在外头淋雪。”
  四阿哥兴师问罪来了。
  扶摇无奈道:“他们要出去的,我拦不住。但我已叫人备着热水,煮上了姜汤,四爷放心吧。”
  “今儿比寻常来得早一些。”
  四爷抱女儿进屋,扶摇牵着儿子也跟进去。
  他道:“我也得歇息歇息。”
  二人在榻边坐下,扶摇这才吩咐春华去给四爷热菜。弘晖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卷书,看阿玛抱着乌云珠,转头就把书递给扶摇。
  “儿子新近背熟了一篇《滕
  王阁序》,额娘且品鉴品鉴。”弘晖朗声道,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弘晖在她身边何时有这样正经背书的时候?扶摇瞧眼四阿哥,心下意会,儿子这是想在阿玛面前表现一番呢。
  她莞尔一笑,接过书卷,“好,你背来我听听,正好你阿玛也在,也让他品鉴品评,看看你的进益。”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少年清朗悦耳的诵书声在暖阁内响起。扶摇斜倚榻上,一手拈着块精巧的糕点,一手随着弘晖背诵的节奏轻轻点着书页,不忘频频点头为儿子鼓劲。
  四阿哥抱着乌云珠坐她身侧,瞧小姑娘发髻松散,几缕发丝垂落,索性拆开她的头绳,试着亲自给小丫头扎辫子。
  扶摇瞄了一眼又一眼,难得见到四阿哥如此认真,他小心翼翼地拢着女儿细软的头发,动作间透着几分生疏与努力。
  原来他也有做不好的事。
  头绳扎得紧了,乌云珠痛嘶着,小小的手抱住脑袋。
  “阿玛给扯痛了?”胤禛手一顿,轻问。
  乌云珠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阿玛!是我这头发,他他坏!”
  胤禛笑起来,手指轻轻勾了勾乌云珠的脸颊。扶摇轻叹:“云儿快瞧,你把你阿玛哄成什么样了?”
  瞧他那暖融融的笑意,只怕此刻乌云珠想要天上的月亮,四阿哥都会想办法摘下来给她。
  “我呢我呢?”这边,弘晖背完了书,站得笔直挺拔。
  扶摇在案底下戳了戳四阿哥的腰,示意他一视同仁,别打击儿子。
  四阿哥了然,反手轻握住扶摇作乱的手指,将其按回原处,对弘晖正色道:“晖儿今日气势雄浑,声韵铿锵,于文义理解亦见精进,大有长进。”
  总算没输给妹妹,弘晖抿唇,嘴角微笑,扶摇看在眼里,连忙拉着他也坐到身边。
  不多时,春华已领着丫鬟将热好的膳食重新摆满桌案,扶摇瞧着满桌热气腾腾的菜肴,笑吟吟环视孩子们,“可还有人要陪老爷再用些点心?”
  两只手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地高高举起。
  “我!”
  “我!”
  扶摇莞尔:“春华,再去拿两副碗筷来~”
  ……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一名唤作张明德的术士骤然声名鹊起,游走于京城各显贵集会,为人相面卜卦,传闻其相面奇准。
  术士偶遇八贝勒,被其奉为座上宾。不久,京城流言四起。
  皆言废太子胤礽行为乖戾、暴虐失德,难堪储君之位,反倒是直郡王军功卓著、八贝勒贤名远播。康熙帝闻奏震怒,下令彻查,最后查出这名胆大妄言的术士已被请到了直郡王府邸。
  直郡王只得交出张明德。
  乾清宫内,气氛冰冷凝重。
  御座之上,康熙面沉如水,殿中百官垂首屏息,噤若寒蝉。
  直郡王猛地一掀蟒袍,跪地奏禀:“启禀陛下,儿臣近日确是夜不安枕,这张明德虽出身卑贱,所言多虚妄不经,但有时……其催眠小术,倒也能让儿臣略得片刻昏沉。”
  “皆因儿臣因琐事烦忧,偶感心神不宁,八弟顾惜儿臣身体,因此才……荐此旁门左道之士,聊作一试!儿臣绝无借妖言诽谤储君、动摇国本之意!望皇阿玛明察!”
  “夜不安枕?”康熙冷哼,“胤褆!你当朕是昏聩老朽,不知你心中所图?!储君之位就这般令你日夜挂心,以至于你处心积虑、夜夜谋算思量?如此,自然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身为朕之长子,你不思忠君护国,不修仁德,反生豺狼野心,专营诡诈,如此心性,怎堪大用!”
  字字诛心,如刃割喉。胤褆被痛斥得体无完肤,他垂眼,双手在袍服下紧攥成拳,心中翻腾着滔天的不甘与怨毒。
  “皇阿玛!”他猛抬头,嘶声抗辩,“是!儿臣是没能耐坐那储君之位!可胤礽就有那能耐吗?!他骄奢淫逸、截留贡品、鞭笞近臣、结交外官、窥伺帝踪,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辜负了您的期望?!为何皇阿玛一而再、再而三地容谅他、宽宥他?!连张明德这江湖术士都看得明白,胤礽暴虐无德,天命不佑,根本不配为君!”
  “放肆!”
  康熙勃然暴怒,“啪”地一声巨响,抄起御案上沉甸甸的青玉镇纸,狠狠掼向胤褆!
  镇纸砸中胤褆额角,登时淌下鲜红的血花。
  “胤褆!你太放肆!朕念你是长子,委你以重权,是对你寄予厚望!你真以为这大清的江山,离了你胤褆就不运转了?!”
  胤褆额角血流不止,他浑身剧颤,甚至不敢去捂伤口。这一砸将他砸得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冒犯天威,他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前程尽废。
  “儿臣——不敢!皇阿玛,儿臣……儿臣绝非此意!”
  这时,一直默然侍立的三阿哥忽然叹了一声。
  他向前一步,撩袍跪倒,沉痛地看了胤褆一眼,垂首,“皇阿玛!儿臣先前百般思量,还道直郡王只是一时不慎,受人蛊惑,误入歧途,并非存心忤逆……可方才听其狂悖之言,观其怨毒之态,儿臣不得不信,直郡王实是处心积虑,竟真欲置二哥于死地!”
  骤见老三落井下石,胤褆猛地抬头,眸底惊怒交加,茫然不解,“老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祉没看他,只听御座上传来冰冷威严的声音:“你又有什么要禀,说下去。”
  “是!”胤祉的头埋得更低了,“皇阿玛将废太子交由直郡王与儿臣共同看管,此乃天恩浩荡,是莫大信任!儿臣深知,二哥虽被废黜,但终归是儿臣血脉相连的兄弟!岂料……岂料直郡王如此不顾念骨肉情分!他……他竟暗中勾结妖人,欲以镇魇邪术诅咒二哥!”
  “胤祉!你胡说八道!你敢诬陷本王?!”胤褆惊惶怒喝,挣扎欲起,望见御座上的龙颜,生生忍住怒意,趴了回去。
  胤祉语气越发急促,带着一种忍无可忍的决绝,“三日前,儿臣忧心二哥境况,特往咸安宫探视。在二哥寝殿之内,发现此物——”
  胤祉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雕琢粗糙的桐木人偶,其上密密麻麻插满细针。
  殿内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梁九功不敢耽搁,立刻趋步上前,接过此物,躬身呈至御案。康熙只扫了一眼,便抓起木偶扔向胤褆。沉重的人偶砸到胤褆肩背,“咚”地一声将他额头一齐砸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