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峰主闻言望去,一名花信年华的娘子。秋波眉,荔枝眼。脸若满月,乌发蝉鬓。身挽素裙,头顶簪花。是极其常见的丧葬送行行列的装扮。
  规整、含蓄,无一字可挑拨。
  既不过分花哨轻佻,引得死者亲属诟病,也不格外沉重自持,反倒落了下乘。
  可怜峰主左瞧瞧,右瞧瞧,始终瞧不出什么端倪。
  晴大新保持着神秘莫测的笑容,一派世外高人的气派。她对着得意弟子招招手,“来,小满。给大家伙走一个。”
  解裁春拨动耳坠上打制的铃兰花,轻轻一拉,一只花梨木制造而成的双簧木管唢呐,现于她的掌心。
  随时处于待战状态的解裁春,准备就绪。她扫视了一遍肃立的人群,惯用那内敛蕴藉,意味深长,却毫无意义的微笑,浅浅吸气。
  晴大新用隔音珠塞住耳朵。
  校场上突起魔音贯耳,扰乱道心。
  三息过后,全场站着的,唯有解裁春和晴大新两位唢呐匠而已。
  晴大新这才悠悠地取下隔音珠,补上后半句,“特别的难听。”
  “送走她,是我毕生的心愿。她再不出师,我就要出尸了。勤丰,你能理解我的吧?”
  东倒西歪的峰主许勤丰,扶着巍峨的石壁,冷汗直冒,“下次您口头描述即可,不必辛苦实况演练一遭。”
  晴大新摇着手指头,“这样峰主方能体会我的迫切。”
  确乎是太迫切了。
  历来丧葬行业至关重要,又为人所望而生畏。自开创以来,就少不了与晦气两字挂钩。
  生死乃大事,是不可估量的关隘。但人们往往喜生而恶死,看重其中发展的阶段,选择性忽略了至关重要的头尾。
  只在乎新生命的到来,对无法回避的死亡,讳莫如深。仿佛稍一提嘴,就会招来勾魂使者。
  一来二去,生产的孕妇无有保障,送行的队伍落人口实。
  许勤丰峰主大手一挥,立刻召集门中弟子,以供远道而来的师徒俩挑拣,争取半日内就能送走她们。
  第2章 惯会拖人下水“师父,这就是那……
  “师父,这就是那个斩情峰呀。”解裁春抓着师父衣袖。
  “这就是那个斩情峰。”晴大新站得板正,“还有,收起你那猥琐的笑容,出门在外,有辱门楣。”
  解裁春赶紧揉了把脸。
  一想到传闻里十个弟子,九个哇塞的问道宗宗门,里面的弟子整齐地筹备开,摆作集市里任人挥霍的大白菜,供她随便挑选,脸上的笑容就如何都止不住。
  解裁春摇着师父衣摆,探听风声,“师父,你是跟他们进行了什么肮脏交易,峰主才能让你在他们的地盘,为所欲为。”
  “这话说的。”晴大新敲了昏头昏脑的弟子一竹竿,“斩情峰保我们生,我们保他们死。我们两个派系无有亏欠,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这还是山里那个翘着二郎腿,剔着牙,扇着把蒲扇,随地吐西瓜籽的师父吗?
  解裁春被她装腔作势的架势唬住了,一时都不敢认。
  峰主的诏令成绩是可观的,效果是不喜人的。
  源于召集而来的人指不胜屈,没一会儿就把会武台挤得满满当当,都要下不了脚。
  人群挨挤挤挤,导致新报道的弟子刚下飞剑,就被蹭得掉下山去。艰难地爬回来,又掉下去。
  最倒霉的那位笼统爬了三回,在最后一回,脚被人踩住了,还舍不得对方松,一松就又得掉下去,再从头爬过。
  果然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号称断情绝爱的斩情峰也不例外。
  眼见会场再拥堵下去,可以当场下顿饺子,一锅炖了。
  社交恐惧症和密集恐惧症齐发的解裁春,惊惧到了头,往外输出的火力数值,噌噌往上升。
  她连忙疏通,“父母双全,阖家安康者退。武力不精,未能习得斩情峰真传,非人中龙凤、身高不逾八尺者退。”
  “哗”的一下,现场人流去大半,掺和着“早说嘛,浪费时间。”等抱怨。
  剑修的特性,通常在冷硬似铁和暴躁如雷间,转换得如鱼得水。
  散去的人潮与御剑飞来的修士,在空中发生撞击,能推断出平日高空交通秩序紊乱,未有规章秩序明令加以管制,以至在今日造成严重的通路堵塞。
  “不是貌比潘安,人胜罗敷者退。不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者。没有吃苦耐劳的秉性,不贤良淑德,任劳任怨者退。”
  解裁春每加多一句话,退散的人员就不可胜计。
  被撞下山的人像沉沉的黑雪,缄默无声地下着。不一会功夫,台上所剩之人寥寥无几。
  斩情峰峰主揣着手,和旧日搭伙结伴的友人晴大新交谈,“你们唢呐匠的品味,还真是源远流长,一脉相承。”
  晴大新屈起尾指,掏掏耳朵,一脸自豪。“那可不是。”
  峰主扣着的手一顿,“没有表扬你的意思。”
  等台上只剩余一人,是那位连续摔下山三次的冤大种,白慈溪。
  解裁春蹲下来,争取从这位修士龇牙咧嘴的面孔里,展现自己最为优美的言行,“这位姐妹甚是合我心意。”
  那人面目扭曲,“你踩到我的手了!”
  “抱歉。”
  解裁春一松脚,失了倚仗的修者,“哗”的一声跌下山崖。
  那叫一个掉出自信,掉出强大,掉出非一般的精彩。隐约还能听见空灵幽谷间飘荡的回音,“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空旷的山巅风声寥落,逶迤的清泉静水潺潺。
  解裁春迎风而立,摆出一副孤独求败的姿态,“难道偌大的宗门,就没有一位合适的人选?”
  不甘落入下乘的斩情峰峰主,拱拱鼻子,“我倒是想到一个绝佳的人选。其子沈腰潘鬓,卓尔不群。就是他活得太好了。不符合五劳七伤的典范。”
  关键是她真舍不得给。
  他活儿太好了?听劈叉的解裁春,立马来了兴趣,“那我高低是要看上两眼。”
  旁侧听了一耳朵的修士们,或义愤、或好奇,统共组成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去观瞻一番峰主臻选——
  围观良家妇男淴浴。
  落在后头的晴大新,凉嗖嗖地朝许峰主后脖颈吹气,“峰主前头说舍命相帮,后脚就悄咪咪地藏私,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哈。”
  从故友那儿学得巧言善辩的峰主,为自己辩解,“非我徇私,是这孩子,他委实是个练无情道的好苗子。恐我允了,执法堂的长老们也不让啊。”
  届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不成了白忙活。她这位成年老友,恐怕揪着她的耳朵穷唠叨。
  晴大新掩口而笑,找的就是无情道。
  斩情峰御剑者众,造就了无以复加的交通阻塞。
  人满为患的天空,不可胜数的飞剑,齐齐绽放光彩。掺杂着几句“你扎到我了。”、“你不要过来啊!”的喧嚣。
  霎时华光满天,流光溢彩。恰似上元佳节高悬于柳巷的七色绢灯,由流沙纸折成的纸船,被男女老少的手一推,漾舟江泽。盛着星点烛火,汇入汗漫湖泊,遥寄相思。
  惨遭围观的
  年青人,妥妥一位傅粉何郎。
  是任人采撷的秋水芙蕖,盛放在浴池中央。
  蒸汽浩瀚,冥迷地漂浮于温泉水岸。是一朵含羞待放的菡萏,层层叠叠拢着曼妙的花叶,在笼罩着霭霭的云烟中,好似过滤出的酒糟。
  闻上一口,要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见势不对,被峰主推荐为可用之才的青年,当即召唤本命剑寄余生,携来衣袍内衫。
  其反应机变,从中可窥一斑。
  银白色的里衣遮住了内里灼眼的风光,健实的肌腹从半透明的水衣里透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留下若隐若现的美景,令人流连忘返。叫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扒开、瞧个透彻的想望。
  四方山林,无不响起失魂落魄的唏嘘声。
  看来这无情道也没怎么修炼到家。
  那郎君的扎裹,不成体统。是未经许缨的姑娘,羞怯怯地待在楼房内,未修整装扮,不能出门见客。
  然就是这般草草了之的妆扮,却无损他过分出挑的形貌。反而为人装点了出尘、飘逸的一面,衬托得他卓绝不似凡间客,更符合人们对画中仙的想象。
  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解裁春帅气地从高崖上往下一跳,意要耍个威风。
  奈何她低估了山脉的险峻,高估了自己的身手。三脚猫功夫没修炼到家,当下摔了个狗吃屎。
  好端端一个女娘,成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泥鳅。从土里挖出来,还沾着浑浊的黏土,与浴池里仙气飘飘的道宗首徒,形成鲜明对比。
  彰明较著,不忍直视。
  人家是云海月、水中莲。她是邋遢鬼、土里泥。
  无伤大体,解裁春惯会拖人下水。玷污人家的清白,她最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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