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它先是悲惨地发现自己竟然和解裁春不是同类,接着发现它不是解裁春的亲生骨肉,更惨痛的是,它的娘亲还有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亲生骨肉。
  一桩桩,一件件,砸得它措手不及,又不得不去面对。
  孩子心性,是非不明。认定是它的,转眼又失去。没学得道德礼仪,遵循了鲁莽的兽性。
  每次瞧见娘亲隆起小山丘的肚皮,它都想狠狠踩上去,最好踩死那个不知是男是女、是雄是雌、是公是母的孩子,令其未出世,就趁早投胎到别人的肚子里去,又怕踩伤了解裁春。
  翠花真红恨得要死,又没法拿解裁春出气,就只能找罪魁祸首漫才客撒气。
  漫才客可不惯着它,一投手,把翠花真红扔到高高的树杈子上,它要下都下不来。
  讨厌、讨厌、讨厌!娘亲明明是它的娘亲,它一出世就见到、喜爱的娘亲。第一眼就认定。
  千万人中,无可辩驳的唯一。
  为什么偏偏不是?
  不仅不是,还要暗自孕育属于自己的骨肉。不再顾惜、疼爱、宠溺它,而要成为别的青鸾火凤的娘亲。去顾惜、疼爱、宠溺的青鸾火凤!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翠花真红愁得直掉羽毛,没几日就变成一只秃了的走地鸡。光秃秃的,像砧板上拔光了毛,等待着下锅的鸡,就更丑了。
  青鸾火凤也有脱毛期的?十业大界当真是无奇不有啊。
  不想顾此失彼的解裁春,收集好翠花真红的羽毛,用浆糊糊了,一根一根,细致周全地给它全数粘回去。
  翠花真红一边闹着别扭,一边又忍不住眷恋。她张开怀抱,它就下意识投到她怀里去。
  学着它倍儿嫌弃,却常常很管用的,在伦理上合当称之为父亲的漫才客做法,抽抽噎噎地朝她怀里钻,细细长长的脖子一蹭,好不容易沾上的羽毛,又全脱光了。
  赤条条的走地鸡蹲坐在妇人膝上,眼角还挂着一滴豆大的泪。没有雏绒羽敝身,怎是一个怪异丑陋可言。
  眼见翠花真红呆滞着,连假哭都不哭了。
  解裁春瞅着登时耷拉下来的走地鸡,立马给它加油鼓劲,“没事,我可以再黏。掉毛嘛,没什么的。娘亲会掉毛,爹爹也会掉毛的。”
  她说着,拔下漫才客一根黑发做示范。
  漫才客撇嘴,解裁春在他唇上香了一个安慰。
  “你们,不许亲!”
  翠花真红像每个疑惑爹爹一个外人,为什么和她们娘俩睡在家里的孩子一样。睡觉一定要睡在父母中间,好方便三更半夜,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
  “娘亲只能亲我!我才是年轻的乖孩子,其他的青鸾火凤都不是。”
  道理讲不通,撒泼耍赖走一遭。
  忽然又跟没事鸟似的,直立地坐起。打起精神振作,守护好自己的地位。
  “我不要羽毛了,以后也不要了!都给你,都是娘亲的!”翠花真红捧起掉了一地的羽毛,作它在林子里瞧飞鸟们的求偶状,信誓旦旦。
  “以后再掉,长出来的,我也全给娘亲,都是你的!”
  它当不了娘亲的孩子,它就当娘亲的丈夫。左右都是一家人,差不了多远。
  它想着,郑重其事地点着头,兀自做好了决定。
  小孩子的心情是五月天,说变就变。行事作为无可捉摸,通常想一出是一出。被孝敬了的解裁春,摸摸它的秃头,以示奖励。
  被觊觎位置的漫才客,一手抓起走地鸡,抛到老远,人拍拍解裁春沾满羽毛的手,领她净手吃饭。
  第121章 应约“哗啦——”问……
  “哗啦——”
  问道宗宗主宋宴被身怀六甲的妇人,踹下会武溪。
  他双臂平放在腰侧,略低于胸腹。英朗的五官露出水面,濡湿的额发贴在耳廓,确乎是龙眉凤目,一表非凡。
  其人气定神闲,仿若凡事尽在掌握。就连低沉慵懒的声线,都带着漫不经心的逗趣风范。性感的尾音是一个弯曲的小钩子,懒洋洋,说不吃是正经或者不正经,本人散漫,或是有意为之。
  是蓄意为之,专门用来放低对话者戒心,是棋逢对手,多有隐忧。是无心之失,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是全然俯瞰,冷心冷性。
  “夫人,似乎您每次与我会面,没有一次不暴力地对待我。”
  “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不是吗?”
  宋宴宋宗主说着,秀眉轻蹙,目露愁色,像是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假如他的本命武器不是紫檀算盘,而换上一把风流倜傥的折扇,浑然是锦绣堆里放马纵歌的翩翩公子哥。
  “是,你没有对我做什么,但你对烟景做了!”解裁春忿然作色,怒从心上起。她回想起初遇时烟景单薄到寒酸的饮居起食……
  不,那压根就算不上是饮居起食。
  一味要他辟了谷,活着最好,饿死了当。随随便便找个冰窖溶洞,就把人丢进去住,一住就是一辈子。
  要不是遇上她,今时今日还不知道在哪个深山老林里待着,傻愣愣地当野人。
  “烟景,给师祖取的字吗?怪中听的。”
  宋宴有条不紊地回应着,没有展现恼怒的迹象。他的身形流畅,从头到尾好似一条拉满了的弓,能从紧致的肌肉上感受到蓄势待发的精力。
  身手矫健,掉进水中,仍然如履平地。
  作灵活的游鱼,从溪畔游回岸边,涉过拖着人下坠的水泽登陆。丰沛的水汽浸染衣冠,勾勒出精壮喷薄的线条。
  他走到解裁春身前,捋起湿润的长发,贴在她耳边,“可惜,是个凡人。中看,不中用呀。”
  贬低人的话,说着尽是带着笑。
  “我是凡人这件事,从来不值得可惜。”
  解裁春昂首挺胸,并不被他有心的奚落打压操纵。“诸天神佛,列位仙众,全要受凡间一柱香火,离不开勤劳刻苦的凡人塑金身。”
  “世俗观念里,没有神,就不会有人。我倒认为恰恰是反过来,没有人,就不会有神。”
  临产在即的女子,说着惊天骇俗的话。每一句传出去,都足够被扣上颠覆修真界的罪名,死上一百回都死不足惜,却并不为之感到恐惧、羞惭。
  “我是平庸至极的凡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一直是。凡胎□□出生,一滩烂肉死去。因为出身足够的低,所以能够怜惜草木之情。”
  “而不是像你们这样,占据高地,未能登高望远,反而自负祖业的积累,目中无人。”
  “同类相残,戏耍平民。将好端端的人类视作趁手的武器,喊打喊
  杀,对落难的子民苦难,视而不见。”
  解裁春一想起初见时,烟景呆呆愣愣,不通人事,凡事只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连温馨的拥抱都会诚惶诚恐的模样,不觉悲从心起,心下大恸。
  她原以为自己放下了,没成想,以自己狭隘的心性,实则并没有大方到熟视无睹的地步。
  也罢,人生短短几十年,她就不改了!
  解裁春踮起脚尖,双手捧起宋宴的脸。
  青年一愣神,对她出乎意料的举动,一时没想起如何应对的法子。
  自打他登上宗主之位以来,有人恭敬,有人鄙夷,有人口腹蜜剑,有人低三下四,却从未有修士敢近距离对他唐突,故无从设防。
  解裁春趁着他走神的功夫,脑门朝后一歪,又快速接近。
  本应及时作出反应的宋宴,宋宗主却像被定住一般,不仅没有适时躲开,两只脚腕死死定在原地,错愕的表情未改,微挑的狐狸眼还隐隐含着莫名的期待。
  解裁春趁势,重重一撞。力道大得圆滑的额角肿起一个大包。固定人,好瞄准的两手下放,朝宋宴双肩猛地一推,手脚并用,合伙将人踹下溪流。
  “你呀你,不止你,还有你们,全都罪该万死!”
  约莫是孕期多伤感,解裁春眼酸、鼻酸、心也酸,为烟景过去几千年受到的不公正遭遇悲伤。
  烟景放得下,她放不下。经受的人不以为然,听闻的人潸然泪下。“溶洞天寒地冻,你们连一卷破草席都不愿意借给他!”
  “你们真的是……混账东西,枉为修士,不堪为人!”
  右手捂着上半张脸,弯曲的手指接住掉落的眼泪。
  世俗观念里,强调流血不流泪,前者还能被尊称一句有骨气,后者则往往被等同于露怯。孰不知爱恨情长,悲喜交感,本是人之常情。
  缘何一度追捧刚强,贬低柔肠。妄图将有血有肉的人类,塑造为无血无泪的铜墙铁壁。悖逆生物天性,歌颂弱肉强食。
  解裁春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往栖华山的方向走去。不愿叫人看见,却到底是泄露了零星几个哭音,压抑、憋闷着,听着令人怪难受的。
  拧着袖子,要爬上岸的宋宴宗主不解,“拜托,被又踢又踹,磕了脑门,踢下溪水的人,是我,不是她吧?”
  还踢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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