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她怎么就哭起来了?
  要哭的,有资格哭的人,合当是他吧。他还没怎么着呢,踢人的,踹人的,咋还倒打一耙,率先先声夺人了?
  “女人心,海底针。”坐在树杈上看戏的邀星副宗主,随口应道。
  拾月副宗主抢了她手里啃了半块的仙桃,顺带纠正她,“这句话不能用在这。”
  语言是一种力量,润雨细无声。
  潜移默化的言语,构成人类的思维模式,行为准则。偷懒耍赖的语句,迟早有一日会形成锋利的回旋镖,给偷奸耍滑的人们造成妨害。
  三名同僚,各说各的。纯粹听了个响,没有一个人真正听得进去。
  宋宴心里又是怨,又是憾。酸酸胀胀的,一拳打进棉花。
  假如与他呛声的,是正儿八经的修士。管他下到三岁孩童,上到柱杖的老人,他一视同仁,通通抓回来,掰扯个利落。
  偏生要他吃了哑巴亏的姑娘,是个吹口气都怕她着凉了的凡间女子。还有孕在身,大肚便便。是师祖明媒正娶的发妻,有心人士安插进来,不能擅动的细作。
  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齐了。他还当真奈她不得了。
  要是他真在关键时候,在孕妇要发作的节点,给人扯出个好歹,哪怕只是口头拌拌嘴,给人头昏脑热、小产流血,更甚者,对方狠狠心,整个出离间计,闹出一尸两命……
  不仅他这个宗主做到头,就连问道宗这个门派恐怕也是经营到了头。
  宋宴在原地踱步,挪过来,腾过去,晃得人眼晕。
  拾月用吃干净了的桃核去砸他,被他躲过。
  “什么眼神,差点砸到我。”
  “抱歉,下次会扔准一点的。”
  “你这个准,指的是精准地砸到我吗?”
  “难不成还有第二种砸法?”
  宋宴一咬牙,在外人那添了堵,同僚这也讨不到好。心里那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不上不下,让人憋屈的慌。
  都说天妒红颜,天妒红颜,怎么到了他这,就成了红颜妒他。
  他没有居高自傲到自视为天的程度,可他身边围绕的这一群莺莺燕燕,红颜祸水,倒一个都不清闲。
  整得他像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似的,他何错之有?
  他也只是依照着明镜宗主的嘱咐,按部就班,照葫芦画瓢罢了。
  凭什么慧眼识珠的美名,全叫前宗主享了,苛刻弟子的恶名全叫他担了?
  宋宴仰头瞅着两个从来只会看好戏的同僚,“你们也不帮我说说情。那是我的错吗?煽风点火你们没有份?背锅我倒是第一人。”
  邀星耸耸肩,“我可不想被孕妇责问。”
  “对老弱妇孺下手,或者被老幼妇孺下手,不管往后被分类到哪个种类都很丢脸。”拾月总结。
  “那我怎么办?”宋宴摊手。
  二人异口同声,“算你倒霉咯——”
  大约是那一提神醒目的头槌,起了莫大的作用,解裁春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正式进入宋宴眼帘,是伤不得,拔不得,还得拼命往里边摁,以此牢牢限制住漫才客。
  他自主对她实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
  这是他官方的,对外公开的说法。
  说到公开,也仅是与两位副宗主知会一声。她们二位不是嘴上没把门的,保守起秘密比谁都严格。
  “好猥琐。”
  “好恶心。”
  “和他同在一个宗门……”
  “奇耻大辱。”
  “我耳朵脏了。”
  “我的人也脏了。”
  “你们倒是等我走后,再交头接耳啊……”宋宴拿这对丝毫不给他留情面的双胞胎没有办法。
  邀星、拾月两人,双扶额,并不想听她们隶属的门派,一宗之主蓄意跟踪孕妇的相关事宜。
  光听个开头,就让人想要当即叛出门派。是要到小雷音寺找高僧来超度驱邪的水平。
  真乃灵性不开,比妖魔邪祟。没能得道成仙,离人倒是有点距离了。
  双胞胎左手各自举着一根油光水亮的甘蔗啃,右手摆摆手,让他有事请奏,无事下朝。
  宋宴慷慨陈词,他将师祖的姓名,广为传播。又捂死了对方形貌,让记仇的羡瑶台,遍寻不得,此种大恩大德,师祖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反而纵妻行凶。
  将他踹下水两次——
  不是一次,是两次!
  她只知道心疼师祖,就不晓得心疼心疼别人吗?把他当成什么了?
  路上的绊脚石?
  阻碍牛郎织女一期一会,亲亲热热的王母娘娘?
  在她眼里,他兴许就不是个人吧!
  拜托,师祖本人都差点灭宗。抓小放大吗?邀星副宗主挑了眉梢。
  宋宴握紧紫檀算盘,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当他是个好相与的人了。
  “不,你是狐狸。”拾月纠正,她看不惯人乱用语句。
  宋宴无视掉她,“给点颜色,还开起染房。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给点教训,不正中了他们二人下怀,看轻我是个忍受他者辜负的孬种!”
  “谚语用得太多了,说一句就行了。”拾月要指正他,被双胞胎姐姐捂住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告知了同僚的宋宴宗主,心里哽塞的那口气长长吁出。是人快活了,态度也理直气壮多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去跟踪解裁春。把他这个阶段的修士一项技能,神通广大的神识抛到一边。采用原始的斥候手法——
  人体追踪,肉眼探视。
  双胞胎都懒得拆穿他。
  漫才客在栖华山期间,宋宴不敢造次。
  他私下安慰自己,这并不代表他怂。只是人由一撇捺构
  成,能屈能伸。
  放长线,方能钓得大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当漫才客领取宗门任务,出外行动,或者走南闯北,给草泽谷打下手,摘取药材,煎给解裁春喝,才敢隐匿身形,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解裁春周围。
  经他观察,解裁春每日的活动范围局限于问道宗内。
  一日日程,说无聊也无聊,说有规划也算是有规划。单用足下脚步,丈量问道宗所在的地界。何时走腻了,烂熟于心了,就换个地走。
  春秋冬夏,周而复始。
  奇怪的是,做的人持之以恒,日积月累。观看的人也从并不觉得厌烦。
  迎春桃花芬芳,果香四溢。
  解裁春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走过挂着红彤彤、黄灿灿的桃树下方。她仰望着满树结果的李子,奈何身体不便,只能单看,不解渴。
  “扑通”一声,好几颗桃子没由来坠落地。都是距离她近的,不需要东一侧、西一侧弯腰,频生疲乏。
  女子喜出望外,艰难地弯下腰。沿着周围一圈捡桃子,在袖子上擦去灰尘,一颗颗装入郎君赠予的百宝袋。
  解裁春不仅有弟子巡逻的地方,就连无人问津的深山老林也要闯。小心看风景,反把自己的性命给看进去。
  这里绊个跤,那里扎个手。隐藏在后的宋宴看得心惊肉跳,又不好跳出来指正她一二。怕被人抓住了话头,又被训个狗血淋头
  他给她罩了层防护,保她在林中穿梭无忧。有胆敢进犯、威胁的妖兽,他一个眼神扫过去,感觉到危险的兽类,先行奔逃。
  入夜了,给解裁春捏了个昏睡诀。抓着人的手,用无色无味的药膏,给她上药。
  漫才客出行的日子长了,临行前留下的存货一点点减少。
  譬如劈好的干柴,烹饪好保鲜的食物,等等等等。宋宴看不过眼,一丁一点,不起眼地增加。
  他对此的说法是,好人送到底,送佛送到西。
  有利于来日一改在夫人面前的印象,又暗笑自己遮遮掩掩,藏头露尾。不肯正式显露于人前,优良的形象要从何处更迭。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宋宴跟踪的距离越来越切近,监视的时间越发拉长。一天十二个时辰,边批阅文书,边旁观解裁春的生活都不觉得厌烦。
  从漫长的监看里,他由衷地体会到。不是他看轻的姑娘离不开师祖的荫蔽,而是如日中天的师祖离不开解裁春的照拂。
  他眼里娇小、柔弱的女子,坚韧若蒲苇,不动如山岗。气逾霄汉的师祖,精通女工,亲下庖厨,在她枕边乖顺似绵羊。
  是非颠倒,完完全全地扭转了印象。
  他先前是没有认真了解过,也未曾存心探问一遍。夫人的指责句句言犹在耳,振聋发聩。
  ——切莫不把人当人看,反尊捧着一众构架死物上神坛。
  宋宴开始学着转变态度,正视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连带着训斥几位峰主,也不忘跟她们闲话家常。
  三位峰主退下后,交头接耳。
  “宗主他……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一边申饬斥责,一边笑如春风,好可怕……刚才厅堂里的空气都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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