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被看押的医女之中,周身气度截然不同的院长,赛春花抬起了头。
  她看到了影像里和九重霄成员激烈交战的盛怀安。
  自从上次一别,她们就再也没有碰过面。年岁逝去,她都快忘了这张脸。
  曾以为的友情能够天长地久,却争不过世事百态,现世两难。
  “院长,据说你与这位副宗主,有过一段情。”申屠端鸿一言石破天惊。
  “那叫交情匪浅。”冷眼旁观的赛北金,纠正她的说法。
  赛春花不为所动。
  不管是申屠端鸿的讽刺,或者同出一门的赛北金,不过心的人,引不起她的注意。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杏林春满的赛春花,手按在被砍伤的医女肩膀,替她治疗。
  “你既然对我们有所了解,理当明白自打我俩下定决心分道扬镳之日起,就再没见过面。我没有参加她继任副宗主的典礼,她也没有来参加我院长授勋的仪式。”
  “哦——那院长应该感谢我,给你们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次碰面机会。”
  申屠端鸿豪气地一拍大腿,“来吧,跟你的至交好友打个招呼,替我劝降招安。盛怀安气魄过人,一力担当,我敬佩她,亦有怜才之意。”
  “你看这个宗、那个院,多残忍,活生生拆断一对有情人。我生平就看不惯这棒打鸳鸯的憋屈事,就喜好那成人之美。”
  “平生。”赛北金在她身侧纠正。
  “你怎么老爱揪我的毛病?”申屠端鸿挑眉,“也不看什么场合,都当着外人的面,揪我七次了。”
  “八次。”赛北金指出。
  申屠端鸿深呼吸。
  她动不了赛北金,还动不了她师姐赛春花吗?“双拳难敌四手,盛怀安的落败已成必然,区别只在于延缓的时期长短。院长不开口,铮铮铁骨,我不逼你。”
  “我给你加个筹码,免得说我申屠端鸿欺负人,给大慈大悲的院长,落下遗臭千年的骂名。”
  “话说,都是九重霄了,怎么还这么守规矩?”赛北金简直无言以对。“把在场的人全都杀了,统统拿来炼魂,保管叫她们往东,她们就不敢往西。”
  被打岔了的申屠端鸿,不由得心生佩服,“果真要残杀起来,还是内斗搞的场面大。”
  但还是先按照她的想法来吧。
  单一的杀戮无聊至极,刁钻的诛心才有意思。
  “我们来玩一场赌局,赌注是你和盛怀安的情谊。”
  盛怀安实力不错,可惜生不逢时。面对的敌人无休无止,能使用的灵能却终有尽时。“你可以去援助她,像北金援助我一样。有济世院院长的支援,想必千难万险,无不踏平。”
  “我不杀你,其他人会替你受过。”
  “反之,你留在这里,我就放过济世院的人。”
  “你要怎么选?怎么选,我都支持你。”申屠端鸿说得体贴又大方,仿佛真是一位面面俱到的周到之人,殊不知,眼下熊熊燃烧的炼狱景象,正是由她亲手造成。
  “值得一提的是,这里传出的声音,会同步到副宗主所在之处。”
  申屠端鸿踩过击杀的使者脑袋,脚踏一地迸溅出的脑浆。“吧唧”一声,踩碎了爆裂的眼球,涂了一鞋底的黏腻。
  “想必盛怀安副宗主也会相当好奇你的选择。你已经为了自己的毕生事业、难以撇弃的。远大理想,舍弃了她一次,还要为了一群不相干的徒子徒孙,再舍弃她第二次吗?”
  赛春花没有答话。
  悄悄冥冥的举措,安静地表达了她的决断。
  申屠端鸿啧啧称奇。“都说郎心似铁,赛春花院长亦是当仁不让。”
  影像另一端,听到动静的盛怀安,释然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友人如故,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申屠端鸿特地放出投影石,可不是为了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好使两位久未谋面的老友,冰释前嫌,表明心意。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当初赛院长怀抱着雄心壮志,在济世院逗留,奈何长恨人心不似水,经年累月沉淀,变成污浊一片。”
  申屠端鸿展开一张白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你的所作所为,比起你的先辈们,有过之无不及。以往引以为傲的黎、俞、任、袁、柏家,皆亡于你手,其余势力起落,也都有留有你的手笔。”
  “要不你猜猜,击穿羡瑶台的怨灵们,有没有死在济世院、调拨台手下的亡魂之一?”
  盛怀安拉弓射箭的手一顿,搭在弓弦上的指节,又不慌不忙地发出箭矢。
  严重磨破的十指,受损严重,其中以大拇指和食指为最。每一次拉弓射箭,磨损的都是血淋淋的生肉,而非表皮。
  滑腻的血迹沿着指腹,向下蜿蜒。凹陷的手心承载不住,沿着前臂,高歌到肘窝,溅落在鞋面上,滴滴嗒嗒地绽放出朵朵鲜艳的花,一双银白色鞋履被迫染成了英姿飒爽的红靴。
  斩情峰,有温孤怀璧那边和许峰主携手搞定。落花峰,有她助力,只差一个收尾,谢无邪峰主一人就能做到。随水峰有灵窍守着,尚有回旋的余地。
  前提是九重霄的人不来干扰。
  看来这前提是断无可能了。
  如此,就只能走下策。
  只要排除掉碍事的干扰项,去除九重霄的外敌,剩余的事,只管交给两位还能行动的峰主。
  成与败,不由她做主。在真正降临前夕,尚有回旋的余地。
  她回望与自己一同御敌的落花峰峰主,谢无邪,“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你……”谢无邪眉目震动。
  不等他将未尽之语说完,盛怀安张嘴,咬开手腕,逼出精血,涂抹在射日弓上。
  曾亡于射日弓下的上古大妖,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齐齐显形。听从持弓者调令,向侵入问道宗的不速之客,发起猛烈的冲击。
  代价是待事情完毕,召唤者的灵魂由它们收取。
  分魂吞噬,以报当年躯壳被熔断了,内在的魂魄还得世代受控的遗世仇恨。
  有六大凶兽助阵,原本吃力的战况渐渐向防守一方倾斜。当战斗进入尾声,接近力竭的盛怀安拄着射日弓做拐,一步步迈向荒无人烟的地界,免得六大凶兽的报复,殃及池鱼。
  确认进攻九重霄的成员,悉数被剿灭,再无后续的反扑之力,完成任务的六大凶兽,凶神恶煞地奔向盛怀安所在的方位,一雪前耻。
  却见永远凝固在生前状况的身形,渐渐消散,是囚困它们魂魄的射日弓断裂的症状。
  射日弓的有名之处,并不在仅于它射下十大金乌的壮举。还在于它能召唤击杀过的妖兽们,收为己用。
  代价高昂,但不可不谓之实用。
  沧海桑田,过往的持有者们都作了土。它们依旧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束手就困。
  没有任何一届持有者,愿意割舍这份一连操持好几位上古凶兽的享受。哪怕会付出自己的性命。
  “你……”凿齿发出一个
  字音。
  “受制于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破坏神器的盛怀安,毫不意外地遭到了反噬。
  弑杀神族是大罪,损毁同理。一经施为,神魂俱灭,再无投胎转世的可能性。
  这也是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修蛇受困于此,永世不得超脱的原因之一。
  盛怀安修行的逍遥道,本就讲究无拘无束,悠游自在,率性而为,怎么会舍得自己去后,陪伴自己多年的长弓内,依旧拘禁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魂魄。
  她当年取得射日弓,本就是为了在寿命终结之日,解放在拘束在内的灵魂。
  现世已然满足,就无畏贪图来世富贵。
  人行一世,已然足矣,就不必再重头来过了。
  这大约也是前任射日弓持有者,在几位竞争人选里,挑中她的原因。“我当年也是抱着和你同样的想法,取得射日弓的。我的前任也是。”
  鲐背苍耈的老人,抚摸着金光闪烁的长弓。“可到头来,我还是畏缩了。”
  尊大义、要严惩、为苍生……射日弓的持有者们,用各种慷慨激昂的原因,为自己的怯弱开脱,扯正义凛然的大旗言说,没有一位胆敢献祭自己的来生。
  尽管此世遭遇了许多不幸。
  盛怀安不同。在十业大界各处游行期间,她见识了大好的风景,明白自由的可贵性。并通过困在问道宗的年月,逐步加深理解。
  再深切的罪行,几百万年过去,也该还干净了。怎能因为实施暴行的对象是为异族,就严惩不贷,若是同族就视为内部纠纷,轻而易举的谅解。
  “从今以后,你们就自由了,尽管去往轮回吧。”
  本就枯竭的灵能一下被抽到底,激发全身血液逆流。盛怀安七窍流血,面无人色。坐在草地上,盘起了腿。一把破碎的射日弓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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