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解裁春惊呼一声,从冰棺里坐起,冻得直发抖。
  她低头看向手腕,那里已然没有名为一见钟情的月季花。
  毫无疑问,这是她原原本本的身躯。半死不活,简称活死人。与孟寻一样,是由纯正的缝尸匠手艺,用心缝合而成。
  冰天雪窖,呵气成冰。解裁春刚扶了一下冰棺借力,掌心就被冻到麻痹。“嗖”地一下缩回。
  她哆哆嗦嗦地环视四周,打造好的家具木柜摆放着缝补好的裙装,每一件布料、式样都不尽相同,件件按照她的尺寸裁制,精巧的绣工尤为一绝。
  每一个针脚都落满了制衣人的期待。
  希望她能回来,换上他缝制好的衣衫。一天换十回,回回不重样。
  与烟景分别前打趣说的话,她没留意,他却过了心。在她逝世过后,一步步打造为现实。而今她回来了,却变成烟景不在了。
  好似他们俩之间,就只有无尽的错过可言。
  由万年寒冰打磨而成的棺椁,周边贴心地横了一条长桌,摆放着她喜爱的糕点鲜果。日日更换,一心期盼她醒来的一刻,就能品尝到新鲜美味的吃食。
  记忆里的她,捡了缕秀发,用来挠漫才客下巴。“不觉得掉下来,接住,很浪漫吗?”
  左手捧着书卷,臂膀给她当枕头枕的青年,右手须须搭着她的腰,两条大腿垫在她身下。
  悄怆的瞳仁幽幽邃邃,转移到她脸上,似深潭映照,一心一意地承载着她的倒影,是一句诚恳的回答,“对被砸中的人来说,不浪漫吧。”
  “好无趣……”
  “嗯,我的错。”
  充斥着冰天雪地的地界,连诚挚的倾诉都要被北风打断,热烈黏糊的亲吻都要冷冻成冰,何况是未宣之于口的誓言,怀揣在心不能表达的情意。
  轻柔柔的月华裙,比铁匠铺锤炼精铁的锤子还重。一摸就能切实地了解到肯定费了制造者许多心思,沉甸甸的,一点一点敲碎她的心。
  本来止住的眼泪,又止不住流淌。
  解裁春抱着身上绣好的服饰,如同给已经身消道殒的爱人,一个久违的拥抱。
  随着她的正式苏醒,前尘往事,拨开云雾见天明。同时宣告她本人的命运,是无意间被春风席卷了,掉进溪流的落叶,被判处了永远漂泊无依的刑期。
  解裁春没有放任自己在哀伤里沉溺,未解决的事况多不胜数,连抽空伤心的余隙都不允许。
  她胡乱抹掉眼泪,跨出棺椁。两脚踩进鞋底,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地面就亮起深褐色传送阵,自带一股强大吸力,如若赤脚踏入天然的沼泽淤泥。
  亮光大盛,解裁春支起一只手,挡在面额前。与灵魂深度绑定的法器,铃兰花悬挂随着脑袋摇摆幅度,泠泠作响。
  一道暗红色长鞭极速甩过来,大力砸在她右脸颊上,形似蝎子尾巴的鞭尾,蛮横地扯下两只花卉耳坠,在瞬间就回归了
  原位。
  持鞭修士一把捏碎特制法器,快刀斩乱麻地了却了祸患。
  原来的躯壳一到手,就被弄伤了。还没接收完全部回忆的解裁春,悲从中来,只觉最后和烟景的联结都被践踏。
  她一抹被划伤的面颊,指腹从割裂的豁口抚过,滑出一道红痕。
  然后大跨步朝着鞭子收回方向而去,途中不忘撸起袖子,活络手腕。不因身份差异、力量差距,产生丝毫的惶恐和惊惧。任由愤怒的火焰在她的胸口燃烧,势要出一口恶气。
  假若她因庞大的敌我差距退缩,自认技不如人就恐惧,她早该老死在人间世,步入轮回。而不是煞费苦心,与不怀好意的修士合作,出现在丹霞峡,一步步执行胆大妄为的企划。
  “烟景呵护那么久的身体,你居然敢打伤?”
  “你要做什么?你——”
  拥有扬帆启航的权力就盛气凌人的掌舵主,怎么会瞧得起岸上为了保障出行,吭哧吭哧地攥着绳索,磨破手掌、脊背的纤夫。
  甩鞭的修士彦吉大惊失色,一时竟忘了反击。是极其目下无尘,从未被认定的低贱之人僭越至此。
  当他被意想不到的女人,一举磕破脑袋。面上连续挨了好几击,大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旁边看热闹的使者才施施然拉开两人。
  再多就过了。一介凡人犯上作乱,等同于打他们整个羡瑶台的脸。
  一道红线顺着阶梯而下,捆住解裁春手脚,反绑到身后。打了个紧密相连的双环结。一头系在她手腕处,一头无止境地攀升到阶梯之上。拢在坐在正上方,高坐明堂的尊者,恭辞岸掌心。
  “这个缺心眼的疯婆娘!愚鲁、粗俗,不可理喻!”
  在旁观的使者、尊者们面前丢尽颜面,彦吉气急败坏,一个高抬腿,暴力砸向被强制按在地面受罪认罚的解裁春。
  “贱畜就是贱畜,直立行走,依然改不了下作的畜生样。要不你趴在地上,给爷磕几个响头,摇尾乞怜,我还能多疼惜你一点。”
  见势不妙,解裁春趁着压制她的人避让的空档,灵活地在地上打了个滚,避过来势汹汹的冲击。“就凭你,也配让我发疯?”
  未免太高估自己,也低估了她的分量。
  遇强则强,解裁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见到不讲理的,她还能比别人更不讲理。
  “无事不登三宝殿,既无请帖,又无邀约,强行把一无辜的弱女子掳劫到羡瑶台,大庭广众之下,捆绑束缚,言语侮辱,就不丢脸了?”
  “此言差矣。具有镇魂之术的唢呐匠,绝非等闲之辈。断不能用平泛羸弱作谈。”
  “姑娘言之有理,有朋自远方来,未能敬茶品香,陶冶情操,也不该先声夺人,暗下杀手。恭某就在这,代底下不懂事的,给姑娘赔罪了。”
  恭辞岸四两拨千斤,一点都看不出是动辄屠杀了整个安乐庐的罪魁祸首。
  “口头上的歉意到底是欠奉,恭某理当做出实际行动,作为赔礼。”恭辞岸打了个响指,只听“砰地”一声,方才动手的使者炸成了碎片。
  脑浆、血肉、内脏器官,四处飞溅,有的甚至喷溅到两丈高的穹顶。
  一轮明黄的光圈兜头罩住解裁春,致使她免于被波及。
  附近没反应过来的修士就惨了,纷飞的人体组织碎片杀伤力不够,但是绝对够恶心。
  “让姑娘见笑了。”恭辞岸拽着手心的红绳,一收一放,如若牵引着她的血管。“世上可不只有一个阵修。”
  杀鸡儆猴,给她一个下马威,以供震慑……
  解裁春克制住躯体的颤抖,努力忽略掉刚才近距离发生的一幕对心理产生的冲击。
  羡瑶台好比烦人的蚊蝇,你不找它,它无处不在。你打算找了,偏遍寻一出现就无门。一出现就意味着不是什么好事,有好处也落不到尊者以外的人头顶。
  几乎和大难临头画对等。
  “怎么会这么想?”看破她内心所想,恭辞岸摆出一副冤屈的模样,“我只是单纯替你出气而已,你不高兴吗?也太把人把往坏里想。”
  恭辞岸这个名字要是和善良有链接,那才是颠覆十业大界的特级讯息。
  解裁春镇定心神,敞开思路。
  他们精准地筛选出她使用了镇魂技的节点,可不能单纯地归咎于运气。
  往糟糕一点的设想预测,要么她,要么问道宗早就被盯上,且运用了常人所不知的手段,实时监测。
  能将隐藏的底牌不惜暴露于人前,冒昧地邀请她到羡瑶台,自然不会是闲得无聊,找她闲话家常。否则就没必要用上传送阵,还毁坏掉她的贴身法器。
  只能说明他们觉得现在是收网的最佳时机。
  不幸的是,她就是那条被捕猎的鱼。
  羡瑶台对自己人都这般冷酷无情,焉知他们会怎样对待敌视的人。几个念头在解裁春脑海飞速闪过,丹霞峡既遭敌袭,羡瑶台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问道宗刻苦争取来了时间,全然在握。羡瑶台被九重霄和活尸前后夹击,你们还有空找我闲谈?”
  恭辞岸双腿叉开,除了大拇指外的四个手指头合并,撑着下颌,“真巧,我们也是。”
  须臾间,千百个念头过载,解裁春反应过来,“你们和九重霄达成了合作,活尸就是经由你们运送到的人间世和绛阙,纷乱四起,方便你们坐收渔翁之利。”
  “脑子转的挺快,不错,就是安错了人,注定这辈子都没有出息”
  几句话的功夫,踩在她背上,逼着她下跪的使者尸体碎片,就被清理干净。要不是场合不对,站立着观看审讯的使者们都想收回脚,怕脏了自己的靴子。
  使者钱浩得意洋洋地宣布,“实不相瞒,其他地界的危机,或多或少,都有我们鼎力相助,不必多加感谢。”
  “反正等一切尘埃落定,各大势力从版图上彻底抹去,尽数归为羡瑶台所有,也无人再来追究。”
  坐在最上方的恭辞岸,手指翻飞,调出灵网上资讯,展示给大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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