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起初他只是想让怀夕跟他玩,想从她眼里看到那种崇拜似的眼神。可小孩子的嫉妒心作祟,他用了错误的方法,他欺负她,辱骂她,想让她看到他。
  家中长辈常说怀夕像个不开窍的傻子,长辈的脸色都不会看,可宋承林却觉得她敏感如小兽,只要察觉到一丝危险,就会躲得远远的。
  亦如她后来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躲着他走。
  大了一些,他想通一些事情,知道自己做错之后,小姑娘却一次解释靠近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少年人的自尊比生命还要重,所以后来,他只能继续,对她横眉以对,故意欺负她,惹怒她,换来她生气的几句回骂,或者看到她气得跳脚的神态。
  他总以为总有机会解开误会,有机会向她道歉。那时他并不知道,怀夕有一天会彻底地离开那座小院。
  他不知道,为何少年时一些小小的遗憾和悔意,经年累月在心里发酵之后,会变成迷雾沼泽一般愈挣扎愈沉沦的执念。
  这几年来,他常常想起她。
  甚至在真正成为男人的第一个晚上,他身下骑着别的女子,可释放的那瞬间,脑海里炸开的,却是她的身影......
  第41章 第41章不能在哥哥屋里过夜
  宋承云是被抬着回来的,怀夕赶到他屋里的时候,他已经被安置在床上,沉沉地闭着眼。
  被太子安排来的李太医坐在床边把完脉,正准备施针,听到门口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哐当被推开。
  李太医皱了皱眉,心想是哪个没规矩的丫鬟,正要斥退,那姑娘已经来到床前,语气焦急:“我哥哥怎么了?”
  原来是宋编修的妹妹......
  李太医从床边站起来,抬眼看向怀夕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他的声音沉稳且颇能安抚人心,“姑娘别担心,宋编修伤口上还有些余毒,待我施针将毒逼出,再服几帖药,应是无碍。”
  李太医平日专为太子请脉,此次郊祀也随行。宋承云为太子挡了一刀后,他被太子派来全程照料宋承云。
  知道眼前的姑娘是宋承云妹妹后,态度颇
  为和善,又继续说道:“只不过伤口在左腹,失血有些多,是以还得慢慢调养......”
  宋承云脸色十分苍白,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偶尔还打着冷颤。
  怀夕边听着李太医说话,边俯身去摸他的手。
  ——冷得像冰块。
  怀夕蹙紧眉头,只好用自己的双手紧握住他的,试图想传递一些温度。待李太医说完,她脱口问道:“你说哥哥是中毒?”
  “......”这说来便话长了,但有些话李太医也不好说。
  郊祀历经七天,全程十分顺利,但谁能料到回程时侍候茶水的女婢会持刀刺杀太子?而正好宋编修被召到太子的车驾上,意外替太子挡了一刀......
  女婢背后是何人指使?刺杀太子又是何意?通通都不是李太医敢说,能说的。
  但小姑娘问得直白,让向来秉持谨小慎微的李太医一时倒没用对外的那套说辞搪塞他。
  李太医咽了咽口水,从针袋上拔出针,“眼下还是逼出余毒要紧,姑娘还是让我先施针吧。”
  “对对对。”怀夕急忙让出位子。
  身边另一位随行的太医过去掀开被子,解开宋承云的衣物的同时,李太医回头看了看怀夕,“姑娘是不是......”
  怀夕摇了摇头,“无妨,我在边上看着。”
  哥哥的伤口她要亲眼看过才行。
  两位太医虽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听闻宋编修家中只余一个妹妹,待他们走后,总要有人在身边照顾着,于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太医掀开宋承云的衣服,腹部上围着厚厚一圈泛血的纱布,随行那位太医一圈一圈绕开,待绕到最后两圈,血污和纱布一并凝固在伤口上。
  两位太医紧紧皱着眉头,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慢慢牵拉......
  伤口不是很长,却很深。
  轻轻的牵拉,鲜红的血液不停涌出。怀夕看着眼前的情状,紧紧咬住牙关,眼眶里的泪再也止不住......
  “快把桌上的药粉拿过来!”李太医催促那随行的太医。
  怀夕反应更快,回头看到桌上的药罐,在那太医起身之际已经把药罐子打开,捧给他。
  李太医接过,急忙将药粉洒在伤口上,而后用银针在脚踝上施了几针,血才慢慢停止渗出......
  待重新包扎完,两位太医头上已渗出厚厚一层汗。
  “宋编修烧还未退,屋内一定要暖。可以用冬日取暖的炭盆,但不要放得离床太近......”因是太子的吩咐,李太医丝毫不敢怠慢,事事细细交待,“最多两刻钟,宋编修应能醒过来。姑娘可先备些粥水,待宋编修醒来过喂一些,多少都行,五谷最能提气......明日我等再过来换药......”
  说完后,见怀夕眼尾洇红,眼泪忍着在眼眶里打转,他又宽慰道:“姑娘也不必太担心,只要这段日子让宋编修多静养,莫牵扯伤口,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怀夕吸了吸鼻子应好,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外,又吩咐松毫和小艾去准备太医说的东西,才急忙回到宋承云床前,一步不离地守着......
  -
  自受伤后,宋承云因着毒性影响,一直昏昏沉沉,不曾清醒,连疼痛都是模模糊糊。
  醒来时,看来熟悉的帘帐,他习惯性想坐起来。但还未动,一股钻心的痛楚从腹部往上侵袭,让他忍不住低哼一声。
  “哥哥,你醒了”怀夕一直守在床边,看到床上的人有了动静,急忙凑上前去确认。
  摸摸额头,额温还是很高,她又将手伸到被子里去寻他的手。
  ——终于没有那么冰冷了。
  怀夕稍稍松了口气。
  熟悉的清甜味混着难闻的药味,宋承云刚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昏沉。指尖被覆住时,他微微蹙了蹙眉,不知是因伤痛还是什么。
  怀夕见宋承云好似点了头,可双眸颤巍巍的,又要闭上时,有些紧张,又俯身仔细瞧他脸色。
  苍白如纸张,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李太医的嘱咐,她凑到他身旁,轻轻说道:“哥哥莫再睡了,先起来喝点粥水,好吃药...”
  见宋承云虽闭着眼,但终于轻点了下头,怀夕急忙走到门外,吩咐让松毫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进来。
  厨上一直煨着清粥,很快,松毫便把粥端进来。
  宋承云还不能坐起来,怀夕只好端着碗,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将熬好的粥油喂给他。
  不知是不是她没掌握好角度,粥水顺着宋承云的下颌流下,滑过脖颈处......
  怀夕咬了咬唇,眸里显而易见对自己生疏动作的不满。
  她将碗递给旁边的松毫,又拿出自己的帕子伸进宋承云颈窝擦拭。
  小手在脸边乱蹭,宋承云蹙了蹙眉,往后躲了躲。
  “让松毫来吧。”他的声音轻得仿佛要化开。
  怀夕手忙脚乱,闻言倒是干脆,将位置让给松毫,自己在一旁看着,偶尔帮忙擦拭宋承云嘴角的细渍。
  再把汤药慢慢喂尽后,松毫才端着碗退了下去。
  宋承云其实还很虚弱,连喘气都是钻心的痛楚。
  他想闭眼,可眼前的小姑娘一脸小心翼翼地守着他,明明满心的疑问却不敢开口。
  他不想小姑娘担心,轻轻吸了口气,“朝堂上的事不便与你多说。”
  他的声音轻飘疲倦,怀夕心里纠得厉害,她垂下眸,紧紧攥紧手上的帕子,怕哥哥看到自己快要弹出来的眼泪。
  但宋承云目光一直随着她动,怎么会没发现。
  “别哭。”他似是叹了口气,伸手去握她的,安抚道:“哥哥没事,睡一觉便好多了。”
  那么深的伤口怎么可能睡一觉就好,如今屋里烧着炭火,平日最畏冷的她都熏得一身薄汗,可哥哥的手虽不至于像刚回来时那么冰,但还是凉凉的。
  怀夕抿紧唇瓣,忍着喉间的哽咽,“哥哥骗人,李太医说了,哥哥要好好养一段时间才能将流掉的血养回来。”
  见宋承云不在意般轻轻哼笑了声,怀夕很不满,正了正脸色,“总之,这段时间,哥哥都要听我的,没养好就不能出门。”
  怀夕说完,直愣愣地盯着他,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般。
  既是无力周旋,也知道怀夕是担心,宋承云无奈地点了点头,而后闭上眼,很快又沉睡过去。
  -
  再睁眼的时候,天光初亮。
  一夜炭火烘烤,宋承云觉得喉咙干痛地厉害。他向来不让松毫守夜的,所以习惯性想伸手敲一敲床榻,叫人进来。
  只是刚一转头,发现床边不知何时搬进来一张小榻。此时榻上躺着个睡颜安宁的女子,眉目舒展,睡得香甜。
  ......
  宋承云眉心忍不住重重跳了跳。
  这成何体统,别说已经及笄,未及笄的姑娘也不能在哥哥屋里过夜......
  昨夜他实在太疲累,原以为应下妹妹的要求,她就能安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