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就见盈婕妤先是瞥了一眼末尾的蕴玉,才悠然冲薛美人道:“薛美人这一身的冰肌玉骨,倒真像尊玉观音,也难怪圣上如此喜欢了,就连我瞧了,也要生出几分欢喜来。”
  薛美人对后宫妃嫔们也有几分了解,微微打眼一瞧,又知这是漱芳殿的盈婕妤,心下便明了几分。
  只怕这盈婕妤夸她是假,想挑起她同旁人的争斗是真。
  果然,接着便听盈婕妤继续道:“听闻昨儿个圣上传容才人前去侍候笔墨了,怎得都到了酉时了,还让容才人独自回了昭月宫啊。”
  “看来容才人这姿容,在新妹妹们的面前,也入不得圣上的眼了。”
  说罢,她美眸朝着薛美人一瞥,笑吟吟道:“薛美人,你说是不是啊。”
  薛美人默默垂眸,一手端了茶盏凑至唇边,全然当做不曾听见。
  盈婕妤见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摸样,心头一哽,脸色一沉便要说话,却听身旁忽然传来一道娇媚的女声:“妾早就听闻容才人容色倾城,乃是宫中头一号的大美人,也因此圣上特意赐下容字作为封号。”
  “只是今日一见,妾却觉得,百闻...不如一见呐。”
  她这话的语调说的冗长缠绵,转了好几个尾音,听在人耳中只觉百转千回。
  蕴玉心中下意识便升起一股不喜,她侧眸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便见一身穿藕粉色宫装的娇媚女子笑吟吟地瞧着自己。
  几乎就是这一眼,蕴玉便可以确定此人的身份——郑良人。
  她微微眯了眯眸子,不急不缓笑道:“这位...是?”
  第27章 心思郑良人没想到蕴玉竟……
  郑良人没想到蕴玉竟会直接问她是谁,这宫中谁不是早早便得了消息。
  再来,就算真的不认识,身旁的宫女也会适时提醒,蕴玉此番做法,便是故意不将郑良人放在眼中,要给她难堪。
  只是郑良人何许人也,若连这点子难堪都挨不过去,景都郁也不会择她进宫。
  众目睽睽之下,郑良人抿唇一笑,朝着蕴玉眼波横横地望了一眼,站起身朝蕴玉走了两步,声若黄莺:“妾良人郑氏,小名唤作秾玉,见过容才人。”
  蕴玉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边缘,瞧着郑秾玉发间颤巍巍的鎏金点翠芍药钗,依她的位分,是不该有这样奢华的物件儿。
  想来这簪子乃是梅妃所赐。
  蕴玉指尖一顿,抿唇扯了个极为柔和的笑,站起身扶住郑良人道:“何彼秾矣,华如桃李,郑良人倒是名副其实。”
  听闻蕴玉夸赞,郑良人唇边笑意愈深,更加得意地扬了扬下颌,冲蕴玉道:“论容色,妾自然不如才人,只是胜在年轻几岁罢了。”
  她腰肢一扭,瞥了蕴玉一眼,又得意道:“只是容才人也不必伤心,这年岁大,自然也有年岁大的韵味在里头。”
  一番话说完,郑良人原以为蕴玉会怒不可遏,却见她只是笑盈盈地坐在原处瞧着自己,面上一派和善。
  正待她生出轻视之心,才骤然间察觉出不对。
  满殿寂静,自打她方才的话一出口,原本的窃窃私语声竟全然消失不见。
  郑良人有些惶恐地朝上位的两位娘娘看去,就见那二人无一不是面色黑的能滴出水来。
  上首,仪妃忽然扯了扯唇角,哼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端起桌案上的茶盏,目光瞧着茶水,话却是对着郑良人说的。
  “郑良人倒是生的伶牙俐齿,当真是年纪小,心气高。”
  她微微扭头,朝梅妃一笑:“还是梅妃会调教人,比不得我这笨嘴拙舌的。”
  梅妃脸色眼下也阴沉的很,这宫中妃嫔们,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容颜。
  方才郑良人奚落蕴玉时,何尝不是将她们都奚落了一通。
  眼见郑良人还未反应过来,梅妃眼皮一拉,暗骂道:蠢货!
  郑良人便是再迟钝,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当即瞧着梅妃有些嗫嚅道:“娘娘...可是妾...”
  梅妃冷冷觑她一眼,刚要开口,就听见斜后方传来一阵温和的声音。
  许久不曾开口的纪淑媛扫了郑良人一眼,温声道:“若是容才人都年老色衰,那妾这等生育一女的,岂非都难以入眼?”
  纪淑媛环视一周,最终停在上首二人身上,继续笑道:“可妾怎么瞧着,二位娘娘同妾当初刚入宫时,一般无二呢?”
  她这话出口,仪妃同梅妃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些,只是却也没了多话的心思,草草受了薛美人的茶便算下令散了。
  刚出坤仪殿,沉默了半日的周婕妤忽然扶着妗心的手步至薛美人跟前,笑道:“我与妹妹也算同路,不若一道回去可好?”
  广陵宫的方向,确是同薛美人所住的章华馆在一条道上。
  薛美人暗自蹙眉,照选秀时候来看,这位周婕妤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果然,她不过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便听周婕妤又道:“怎么?可是妹妹不给我这个面子?”
  “到底圣上头一个宠幸的是妹妹,这身段儿都比旁人傲两分。”
  话已至此,若是再推拒便有些难看了。
  薛美人微微垂眸,低声应了下来。
  行至半途,周婕妤忽然扭头,盯着薛美人面上瞧了几瞬,直看得她皱眉。
  良久,周婕妤才开口道:“听闻薛美人的祖父乃是太医院的院正?”
  “那想必这宫中的规矩,薛美人一定都烂熟于心了吧。”
  薛美人脚下一顿,抬眸望着周婕妤,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周婕妤继续道:“这宫中,最重要的便是尊卑分明,若是有人仗着自己得了几分宠爱便得意忘形起来,只怕是秋天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妹妹你说是不是?”
  原来她刻意将自己邀过来,就是敲打自己别越过她去。
  薛美人不屑地轻笑一声:“周姐姐说的是,妾定当恪守宫规,不敢有犯。”
  “记得便好。”周婕妤冷冷勾了勾唇,转身扶着妗心的手先一步顺着青石板道离去。
  原处,侍乐上前两步,轻轻扶住薛美人道:“这周婕妤真是莫名其妙,”
  薛美人望着周婕妤远去的石榴红背影,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香囊穗子,缓声道:“何止是莫名其妙。“
  只不过,她也不耐同周婕妤纠缠就是了。
  待金乌西沉,无论是新进的宫妃们,还是原来的老人们,无一不是翘首以盼等着御前的消息,只可惜直至晚膳过了,御前都未有消息。
  广陵宫东侧殿中,周婕妤又碎了一个茶盏。
  妗心一边蹲下身将碎片捡了,一边上前安慰周婕妤道:“主子别急,奴婢打听过了,圣上勤政爱民,若是遇上政事繁忙的时候,就是半月不进后宫也是有的。”
  “别急别急,你叫本主如何不急?”周婕妤恨恨道:“上回你说圣上头一个召幸的一定是本主,结果呢?却是薛芷那个贱人!”
  她不喜薛芷,从瞧见她的第一眼就不喜欢。
  这种面上清高无尘的女人,惯会装模作样,她要真那般高洁,作何还要进宫?
  周婕妤微微眯了眯眼眸,轻哼一声,扭头冲妗心不悦道:“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出去盯着!”
  “若是错过了圣上的銮驾,你可担当得起!”
  妗心闻言当即小跑出了殿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圣上今儿个要么就别入后宫,要么可千万要召自个儿主子啊,否则自己这日子只怕是不好过。
  可惜老天并未听见妗心的这一番祷告,临近掌灯时分,御前才传来消息,召郑良人侍寝。
  消息传至章华馆时,薛美人正捧了本医书在看。
  侍乐一边端了茶盏放至她手边,一边有些幸灾乐祸道:“圣上今儿个又没召周婕妤,只怕她今晚要气的合不上眼吧。”
  闻言,薛美人指尖翻过一页书,口中低声问道:“你很不喜欢她?”
  侍乐皱眉:“她惯来喜欢为难主子您,今儿个午时还那般给您难看,也就您好性儿,不同她计较。”
  听着侍乐抱怨的话,薛美人目光一滞,微微有些失神。
  好性儿么?她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侍乐一瞧薛美人的神色,心中暗道不好,颇有些犹疑地瞧了外间一眼,确认无人后才小心走至薛美人跟前儿,蹲下道:“主子,难不成您还想着...”
  闻言,薛美人微微垂眸,声音中带出几分落寞:“我有什么资格想他?”
  “祖父以全家的身家性命迫我入宫,我反抗不得,已是负了他,眼下又还有何资格想他。”
  提及那个人,侍乐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道:“主子,您如今已是圣上的妃嫔,切莫再提起...”
  话说了一半,就见薛美人定定瞧着侍乐,轻讽道:“如今我身在深宫,还能同他有什么交集。”
  侍乐听得一阵心惊,主子这话...可不像是放下了。
  只是念及主子心中的苦楚,侍乐鼻头一酸,忍不住劝道:“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您若是还放不下,只怕会给您二人都招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