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毕竟,那可是圣上啊。
  薛美人喉中一凝,瞧着面前的书只觉苦涩极了:“我知道。”
  她只是忍不住想,他是宫中的太医,说不得自己哪日就能瞧见他。
  可是她又想,这般的自己,二人还是不见为好。
  再说了,只怕祖父也不会让他有机会见着自己。
  乾盛殿。
  裴玄祁正伏案批着折子,殿下,郑良人一身轻薄的寝衣,跪在地上良久。
  好在眼下早已开春,便是夜里也算不得太冷。
  一旁的青铜仙鹤烛台上,灯烛“啪啦”一声,炸出一朵金花。
  裴玄祁朱笔忽地顿在“景都郁“三字上,这是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为的是请朝廷再向西洲派拨粮草。
  可是裴玄祁分明记得,景都郁前两个月刚要了四万石粮草,这些粮草,足够十万大军吃上整整半年,如今不过才两月而已。
  他目光扫过另一封折子,那儿放着一封景都郁副将,随鹤的折子,其内容与这一本相比,可谓大相径庭。
  裴玄祁唇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地轻笑,随即淡淡抬眸,瞧着下面跪着的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帝王清润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听得郑良人一阵激动。
  她连忙抬起头,小心望了眼裴玄祁,顿时有些呆住。
  “妾...妾名唤郑秾玉。”她以为,当今圣上登基已有十年,怎么也该是个糟老头子,却不成想,竟是如此的丰神俊朗。
  见郑良人看自己看痴了,裴玄祁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脑中忽然捕捉到一个字眼:“哪个玉?”
  “回圣上,温香暖玉的玉。”郑良人面上忽然染上几分红霞,含情脉脉地望着裴玄祁。
  “你倒是会取名字。”裴玄祁一手曲起,有意无意地叩着扶手,脑中想起另一个玉做的女子来。
  那才是一块触手生温的好玉。
  待再看向郑良人时,裴玄祁眸中的暗色再度浮现:“你是郑霖的妹妹?”
  提及郑霖,郑良人先是一怔,随即很快恢复如常,笑道:“回圣上,是。”
  这些微的变化自然不曾瞒过裴玄祁,便见他勾了勾唇角,冲郑良人意味不明道:“过来伺候吧。”
  第28章 恃宠翌日辰时,待郑良人……
  翌日辰时,待郑良人坐着圣上特赐的辇车回到抚春楼时,身后跟了一串流水般的赏赐。
  紧接着,往后多日,被承恩的鸾车载去乾盛殿的皆是这位郑良人,有时就连下午,御前也会召郑良人前去跳上一舞。
  一时间,郑良人在宫中的风头可算是一时无两,就连先前的薛美人,与她也不可相提并论。
  昭月宫西侧殿。
  蕴玉安静绣着手中的香囊,另一边的藏珠早已忍不住道:“主子,您就不着急么?”
  “着急什么?”蕴玉指尖捏着银针穿过活灵活现的海棠花。
  “自然是那郑良人啊!”藏珠道:“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她的尾巴可是快翘到天上去了。”
  “听说这郑良人极是擅长歌舞,奴婢听在抚春楼附近的宫女说,夜夜都能听见郑良人在屋中吊嗓子,吵的人不得安宁。”
  “还有那跳舞,听说她近来是学了支新的舞,日日在御花园中跳,真是好不风光。”
  蕴玉一手将额前垂下的碎发绾至耳后,一边笑吟吟抬了眸道:“旁人都不急,我急什么。”
  要知道,圣上可是还未将这些新宫妃们见完呢,按理说是轮不上老人的。
  至少也要将新妃们见个七七八八,才算得上合规矩。
  只是...蕴玉垂了垂眼,依着先前的形势,圣上分明是要捧薛美人的,怎得转头捧起了郑良人。
  脑中思索一番,蕴玉忽然问藏珠道:“梅妃那处可有动静?可有听说边关是否安稳?”
  藏珠疑惑,不明白蕴玉怎得思维如此跳跃,皱眉道:“主子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梅妃娘娘那儿不曾听说什么异常,西洲自上回打了仗,眼下也安定的很。”
  安定么?蕴玉一手无意识地敲着桌案,难道是她想错了?
  目光落在手中的香囊上,蕴玉加快速度将花样绣完,又朝其中塞了不少凝神静气的香料,才吩咐藏珠道:“你替我将这个
  送去御前。”
  见蕴玉总算愿意朝御前凑,藏珠喜笑颜开,忙不迭应了声,拿起香囊便出了昭月宫。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藏珠便再度回到殿中,面上带着些雀跃的喜意。
  她这般高兴,就连蕴玉也忍不住道:“遇着什么喜事儿了?”
  藏珠神神秘秘地凑至蕴玉跟前坐下,抿唇道:“主子您猜,我瞧见什么了?”
  蕴玉眸中光华流转:“可是郑良人?”
  藏珠目光一亮:“主子当真聪慧,那您猜猜,她是和谁起了争执?”
  “盈婕妤?”蕴玉含笑,并未思考多久便给出了答案。
  “您真神了!”藏珠咧嘴一笑,连忙将方才瞧见的给蕴玉说了。
  “奴婢经过御花园时,恰巧看见了她二人争执,就听了一耳朵。”
  “郑良人这些日子正得盛宠,特意挑了御花园最显眼的地方练舞,恨不能叫全后宫的人知晓圣上爱看她跳舞。”
  “恰好盈婕妤从那处经过,二人碰了个正着,郑良人却全然当做没看见,盈婕妤气上心头,便拿了郑良人站规矩。”说及此处,藏珠颇有些畅快道:“那郑良人又岂是好相与的,眼下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当场就给盈婕妤甩了脸子要走人。”
  蕴玉眨了眨眼:“盈婕妤能放过她?”
  “自然是不能!”藏珠愈发激动道:“盈婕妤立马便吩咐身旁的人将郑良人擒住,依着不敬上位,不尊宫规的由头,吩咐身旁的人打了郑良人足足二十下手心。”
  手心?蕴玉低眸含笑:“盈婕妤也算是聪明了些。”
  知晓郑良人要面见圣上,伤不得脸,刻意罚的手心。
  她记得,盈婕妤的父亲乃是平西将军,同景都郁一同镇守西洲。
  “郑良人可是闹到圣前了?”蕴玉拿过一旁桌上的绣绷,唇边笑意如春水漾开:“再过会儿,御前的旨意就该下来了。“
  另一边,钟粹宫。
  清禾从内室中出来,恰巧看见纪淑媛正裁了布料,瞧着是要给昭宁公主做衣裳的。
  见清禾过来,纪淑媛温声道:“蓁蓁睡了?”
  昭宁公主裴蓁,乃是裴玄祁的第一个女儿,也是宫中如今唯一的一个公主。
  清禾含笑应了,又从一旁宫女的手中接过甜汤,放至纪淑媛手边:“公主今儿个放风筝累了,眼下睡得正是香甜。”
  提及昭宁,纪淑媛面上泛起一丝慈母的笑意,摇摇头道:“她就是个皮猴子,整日想着出去玩,本宫像她这般大时,早就能识文断字了。”
  “公主乃是圣上的女儿,便是骄纵些也无妨。”清禾一笑,又将甜汤往纪淑媛手边推了推:“娘娘晚膳就未怎么用,还是用些汤吧。”
  纪淑媛手中的银剪忽然一顿,她手上锦缎的海棠花纹,与郑良人今晨舞衣上的花样倒是如出一辙。
  她皱皱眉道:“往后将公主带的离那处远些。”
  昭宁这些日子爱放风筝,几乎日日都要去御花园走一圈,今儿就正好撞见了郑良人和盈婕妤起争执。
  郑良人蠢笨,又爱炫耀,若是叫她误伤了昭宁,可就悔之晚矣。
  清禾也是知晓轻重的,当即便应了下来。
  又听纪淑媛叮嘱道:“昭宁闻不得桃花,虽说御花园不许种桃树,可也谨慎些为好,但凡她去的地方,你们都盯紧点。”
  此时的乾盛殿。
  郑良人伏在玉石砖面上,哭得眼尾通红,泪珠子一串接一串地落下,十根水葱般的手指被白布缠成了粽子,整个人颤抖得像是风中残荷。
  盈婕妤跪在她身侧,笔挺的脊背绷成一张弓,隐在袖下的指尖微微发白。
  她如何也想不到,圣上竟会因为郑良人的一面之词,将她传来乾盛殿。
  御案之上,裴玄祁阖眸靠在龙椅上,指尖轻点御案,面色瞧不出喜怒。
  下方,梅妃同仪妃分列两边,梅妃面上尽是忐忑不安,仪妃倒是颇为沉静。
  整个殿内,只能听见郑良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圣上...”郑良人带着委屈的尾音微颤,心中对盈婕妤恨到极致。
  这贱人就是见不得她得宠,仗着位分比她高,处处刁难,看她今日怎么教训这贱人!
  裴玄祁的指尖忽地一顿,他缓缓睁开眸子,漫不经心道:“盈婕妤,你如何说?”
  盈婕妤手心沁出薄汗,却仍旧昂首,语气不卑不亢:“圣上,郑良人见妾不行礼,已是犯了宫规。”
  “妾不过训诫几句,她却愈发放肆,当众转身离去,丝毫不将妾放在眼中。此等无礼之举,若不加以惩戒,宫中还如何立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