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烟波楼后方紧邻一处山道,蕴玉携藏珠顺着山道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果然瞧见一个八角亭坐落于半山腰,亭边景色清幽,依稀能听见鸟雀鸣叫之声。
  蕴玉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竟也起了几分小孩心性,当即拉着藏珠快步朝亭中跑去。
  藏珠怕她跌倒,连忙唤道:“主子,您慢些,小心脚下!”
  蕴玉恍若未闻,气喘吁吁地奔至亭中,趴在栏杆上朝外望去,惊喜回首:“藏珠,你快来看,这儿的景色多美啊!”
  从此处往下看,能瞧见数里的枫树,眼下枫叶红了一半,这般俯视而下,群山层叠,红枫漫染,好看极了。
  藏珠原本担忧蕴玉安全,闻言随意朝下方瞥了一眼,就这一眼便被惊住,一时挪不开眸子。
  见状,蕴玉开怀一笑:“我就说此处风景定是极美。”
  藏珠回眸,便见蕴玉面上绽开个极其餍足的笑意,心中微微一酸。
  她家主子连宫门都未出过,眼下也算是飞出笼中的金丝雀。
  思及此,她连忙将带来的茶盏等物事儿放于亭中的石桌上,笑道:“今儿个还早,咱们可在这儿待上不少功夫。”
  “主子不若暂且先过来坐着,一边饮茶赏景,一边看书,可好?”
  蕴玉自然不无不应,顺势在石桌旁坐下。
  她喜爱山水,这一看便看至夜幕低垂,藏珠瞧了眼外间的天色,劝道:“主子,咱们该回了。”
  “到底是山边,说不得夜间有什么野兽之物,惊着您便不好了。”
  蕴玉乖巧点头,偷得半日闲适,她已是极为满意,自然也知道轻重。
  正要抬脚往外间走,却见忽然间狂风大作,一息之间便有细雨落下。
  见势,藏珠颇有些为难,先是看看外间的细雨,
  又瞧着自己主子玉色的面庞,犹豫道:“这...”
  蕴玉抿了抿唇,轻声道:“这雨瞧着,当是下不大,我们快走,回去沐浴便好。”
  藏珠刚要应声,却忽听得亭外传来一声轻咳,伴随着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夹着细雨穿林之音,颇有几分温润闲雅之意。
  “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可是在此避雨?”
  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与山间雨意相称的从容温和,其中更是裹携着一股道不明的肃杀感。
  这声音...定不是宫中内侍的声音。
  蕴玉暗自皱眉,抬眸望去,便见一道修长身影立于亭边雨幕中,那人身着月白锦袍,手持青竹伞,头戴白玉冠,腰配玄铁剑,眉眼间自有一股山河朗照的明润之意。
  蕴玉几乎可以确定,此人她不认识。
  宫妃私见外男,乃是大罪。
  她原本便避了宴席,同藏珠二人前来,又值雨起,若让旁人撞见,传入有心人耳中,不论是何缘由,只怕都要生出事端来。
  蕴玉抿了抿唇,对他的问话避而不答,回眸递给藏珠一个眼神,当机立断拿起那本《万国游志》便往外冲。
  男子见她提步欲逃,连忙伸手一拦,从身后小厮的手中接过一柄青竹伞,横在蕴玉面前,温声道:“姑娘莫急,在下并无恶意,这雨瞧着虽小,却细密的很,最易染上风寒,请暂借此伞一用。”
  他手腕一转,稳稳将伞柄递在蕴玉面前。
  蕴玉蹙眉,没想到此人竟如此难缠,当即压低声音斥道:“不必。”
  说罢,蕴玉伸手将伞推开,不待那人反应便抬脚奔入雨中,藏珠连忙抱了东西跟上。
  原处,那人未追,他身后探出一个小厮,小声提醒:“世子,宫宴快要开始了。”
  萧钰轻轻嗯了一声,含笑看着蕴玉离去的身影,轻声道:“走吧。”
  他乃文平侯世子,算是裴玄祁手下嫡系,身负武职,经常出入军中,偏偏容貌清隽,气度斯文,因此得名“玉面杀神”。
  如今秋猎一行,他也是随从保护的副将,今日是因着要参加夜宴,才会换上一身锦袍,却不成想,竟遇见这位惊鸿般的女子。
  他提步而行,语声轻淡:“可知那女子是谁?”
  小厮一怔,思忖后答:“瞧着应是宫妃或宫女,只是今夜夜宴,宫妃们应是都去了‘松鹤延清’,属下瞧着那女子一身便衣,许是宫中宫女或女官前来躲懒。”
  “是么?”萧钰轻笑,眸光微转。
  那样的颜色……着实不似寻常宫女。
  回到烟波楼时,蕴玉已湿了半边衣角,藏珠赶忙服侍她换衣,口中小声埋怨:“那男子好生无礼,见咱们在亭中竟也敢走上前来,不知到底是何身份,若叫旁人瞧了去,不知生出多少是非来。”
  蕴玉坐在妆台前,任由藏珠用棉布替她拭干发丝,拧眉道:“无论他是谁,此事万万不能叫旁人知晓!”
  她语调极轻,却泛着一股子莫名的冷意:“我如今虽得圣上怜惜,可到底位份轻微,背后又无倚仗,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若叫仪妃或是梅妃的人抓住把柄,我就是有十张口也说不清!”
  藏珠一怔,自然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低声应了:“这是自然,主子放心,奴婢定然守口如瓶。”
  蕴玉唇瓣紧抿,不知那人到底是何身份...只盼他千万警醒些,莫要出去乱说。
  不知不觉间,她一手狠狠将衣袖攥紧。
  外头的雨仍在下,噼啪落在湖面上,水光潋滟,一如亭中那一瞥惊鸿。
  与此同时,云釉阁中。
  林承徽冷眼瞧着妆台前放着的一套华丽宫装,面色不虞。
  潮音抿了抿唇,上前劝道:“主子,瞧着时辰快到了,不若早些更衣?”
  “更衣?”林承徽冷笑两声,咬了咬牙:“更衣做什么?早些将自己送上裴玄祁的龙榻么?”
  听闻她竟说出这般大不韪的话,潮音连忙冲外面望了望,见四周无人才堪堪放心,低声道:“主子慎言,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了,只怕惹怒圣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主子是不愿意伺候圣上呢。
  “听去便听去,最好把我杀了,到时候他可就满意了?”林承徽双眸通红:“楚流烟楚流烟,在他心中,楚流烟怎么就那般要紧,竟然比我这个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的妹妹都要紧!”
  她咬牙道:“仪妃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自己喜欢裴玄祁,自己不去争宠,偏生叫我去。”
  “有个孩子就那般重要?如此看来,咱们仪妃娘娘对圣上的深切情谊,也比不得一个皇嗣来的重要。”
  潮音见她情绪激动,只能站在一旁暗自着急。
  好在林承徽终是冷静下来,垂眸道:“行了,给我换上吧。”
  “主子?”潮音嗫嚅道:“您想通了?”
  “想不通又有什么办法。”林承徽一声冷嗤:“今儿下午仪妃都那般威胁,难不成我还真能放任不管林骁?”
  她抿唇,忆起今儿个下午的事情。
  第54章 邀宠今日寅时,林承徽方……
  今日寅时,林承徽方才住进云釉阁,尚未歇息片刻,便见仪妃身边的栖梧出现在门前,口中含笑道:“林承徽,仪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林承徽眉眼一顿,心中生出几分不悦,楚徽兮那个女人叫她,能有什么好事情。
  她微微侧眸,嗓音淡淡:“娘娘可曾说,唤我所为何事?”
  栖梧恭敬摇头:“娘娘不曾说过,只是承徽去了就知道的。”
  闻言,林承徽闻言轻哂一声,带了潮音一道往烟岚殿而去。
  整个宫中,除却圣上所居的沧溟殿,便是烟岚与青鸾两处最为宽敞气派,依着规矩自然是分给了位分最高的仪妃娘娘和梅妃娘娘。
  栖梧一路领着林承徽径直踏入烟岚殿的内室。
  刚进内室,林承徽便脚步一顿,这秋麓行宫中颇为清幽,算不上有几分热气,可这内室中竟也摆了好几个冰盆子,又有侍候的宫人贴心地捏着团扇轻扇,一时竟有些凉意。
  林承徽冷然收回目光,上前淡淡朝仪妃行了个礼,不冷不热道:“妾见过仪妃娘娘。”
  “不知娘娘唤妾前来,所为何事?”
  仪妃懒懒倚在殿中的美人榻上,见林承徽来了才微微正了些身子,闻言笑道:“不急,你先喝口茶。”
  林承徽心中不耐,知她向来喜绕弯子,索性也不多言,随手拈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仪妃对她的乖觉很是满意,微微扬手,崔嬷嬷登时递上一封信。
  林承徽余光一扫,眸色蓦然一紧,这...这乃是边城独有的信笺。
  思及此,她眸中溢出一丝亮光,探究般望向仪妃。
  仪妃果然颔首,温柔将信笺递给她,笑道:“流烟那丫头,平日最是念我。如今你在宫中孤身无依,你阿兄也放心不下,便托人把信送至本宫这里。”
  提及楚流烟,林承徽眸中亮光微暗,甚至忘记去接仪妃手中的信笺。
  见状,仪妃温声催促:“瞧你,竟是高兴得发了呆,快拿去瞧瞧,看看你阿兄都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