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话落,仪妃唇边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静静瞧着下方的林承徽。
  林承徽不言,伸手将那信笺接过,几下便拆开,映入眼帘的便是林骁粗犷的字迹,一如从前。
  入目便是“流烟”二字,林承徽唇瓣紧抿,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好啊,真是好啊,信中通篇皆是关于楚流烟的琐碎回忆与欣赏赞叹,至于她本人,便是叮嘱她在宫中
  一定要好好听仪妃的话,平日没事就往仪妃宫中多走动走动,千万不要叫仪妃娘娘费心。
  林承徽将信折好,微微挑眉,唇角勾起抹讥讽的笑意:“娘娘唤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仪妃莞尔:“本宫想着你思乡情切,因此一收到信便吩咐栖梧去请妹妹,怎么如今瞧着,妹妹仿佛不大高兴?”
  林承徽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道:“怎么会,妾自然欣喜万分。”
  “阿兄信中所言,妾记住了,还请娘娘转告阿兄,妾定然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仪妃掩唇一笑,目光沉沉:“想来林副将信中所言,皆是肺腑之言。本宫自然会原封不动传达。”
  从仪妃处回来不过一个时辰,她宫中就送来了这件华丽的宫裙,其中之意,自然不用多说。
  林承徽低头盯着那衣裳,指尖摩挲片刻,忽而笑了一声,起身将那繁复的宫裙换上,匆匆赴宴。
  与此同时,不必赴宴的蕴玉显得清闲许多。
  因着淋了雨,她特意吩咐行宫中值守的宫人们备上些热水送来,想来这会儿子宫宴已经开始,应是能空出些人手烧水。
  不料整整过了一个时辰,门口还不见热水送来,藏珠有些按捺不住,站起身嘟囔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奴婢去催催。”
  “无...阿啾——”话未说完,蕴玉便是长长一个喷嚏。
  藏珠心疼得紧,忙扶她躺下:“主子快快躺下。”
  她一边絮叨,一边将蕴玉摁回锦被中,连带着被角也掖地严严实实。
  蕴玉伸手揉了揉鼻子,无奈道:“别管我了,小心你自己别也着了凉。”
  二人虽是换了衣衫,可这山中夜凉,终究难免受寒。
  藏珠应声安慰蕴玉几句,匆匆出了烟波楼。
  过了许久,蕴玉才见藏珠回来,面上阴沉地恨不能滴出水来,待瞧见蕴玉才有些好转。
  见蕴玉望来,藏珠勉强笑了笑,冲蕴玉道:“今儿个第一晚,各处都短缺的很,想来是没空给咱们烧水,奴婢这就用小炉子自个儿烧些,先叫您沐浴一下。”
  听闻她这般说,蕴玉心中一沉,顿觉不对,唤住藏珠问道:“可是有人给你气受了?”
  说着,蕴玉冷下脸便要下床,紧声道:“你且带我过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般大的架子。”
  藏珠心中本就极为委屈,闻言小嘴一瘪,险些落下泪来。
  她眼圈通红,鼻音哽咽道:“方才奴婢去要水,本是存了好好说话的心思,可奴婢不过将将开口,那嬷嬷便口出恶言。”
  “说今儿个晚上,林承徽在宫宴上献舞一曲,末了还赠了首诗给圣上,圣上大喜,赏了林承徽不少好东西。”
  “那嬷嬷说,林承徽夜里定是要承宠的,这热水得紧着她那头先来。”
  “待林承徽用完,若是有剩,再唤奴婢去取。”
  话一落,蕴玉脸色冷得能结霜。
  好一个“紧着林承徽”!真是满口胡言!
  偌大一个行宫,不过是一桶热水,一盏茶的功夫怎么也出来了。
  那嬷嬷不过是瞧着她位分不高,又并未去参加宫宴,揣测她并不受宠,这才敢给她脸色瞧。
  也是这行宫中规矩松散,才养出了这般见人下菜碟的奴才,若是在建京宫中,便是她不受宠,也无人胆敢做的如此过分。
  她望了眼藏珠通红的面颊,又听她鼻音发重,皱眉道:“行了,你别去烧水了。”
  “赶紧去歇着,你若是冻病了,我身边可就无人了,到时候,可就没人心疼我了。”
  说着,蕴玉冲藏珠眨了眨眼。
  藏珠本要坚持,听她这么一说也动摇了些,若是自己病倒了,就自家主子这般好说话的模样,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思及此处,藏珠乖乖的应了声,就要退下。
  刚刚转身,便听闻身后传来蕴玉冷然的声音道:“你放心,你今儿个受的委屈,我明儿定要替你讨回来。”
  不过叫蕴玉没想到的是,原以为明日才能报的仇,竟是当晚就报了。
  松鹤延清。
  裴玄祁半途退了场,顺着行宫蜿蜒的小道随意走着,本想着借着夜风醒醒酒。
  却不曾想,刚走了没多久,就见夜色朦胧中,有女子仅着了轻薄纱裙,在不远处的亭子中抚琴夜唱。
  见状,裴玄祁脚步一顿,望着前方眉头轻挑。
  半晌,他似笑非笑:“朕竟不知,宫中还有这般风雅之人。”
  这大半夜的,穿个纱裙在风口处抚琴,也不怕冷着。
  江尘闻言一震,有的话圣上能说,他却是不能说的。
  心中斟酌一番,江尘赔笑道:“这...圣上面前,咱们宫中的娘娘们自然个个风雅入骨。”
  话音将落,就见裴玄祁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既然这般有雅致,咱们也不好打搅了她的兴致,走吧。”
  裴玄祁随口一笑,转身便要离去。
  江尘连忙跟上,心中暗忖,他依稀瞧着那人当是盈婕妤,若是换了容承徽,他家这位圣上,不过去才怪。
  亭中,盈婕妤久等不见裴玄祁过来,心中诧异,终是飞快抬眸望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却叫她呆立在原处。
  圣上...圣上怎的转身便走了?
  盈婕妤心中一慌,提着裙子便急急追了出去,口中忙不迭道:“圣上!圣上!”
  裴玄祁淡淡回眸,就见盈婕妤匆忙调整好姿态,扶着花瑶的手急切过来道:“妾给圣上请安。”
  “免了。”他目光从盈婕妤那身轻薄的纱裙上掠过,淡声道:“山中夜凉,你还是多穿些的好。”
  盈婕妤面红耳赤,羞中带喜,心下怦然:圣上竟关心她!
  思及此,她含羞带怯地抬眸,含情脉脉道:“多谢圣上关心,妾不冷,今日月色正好,妾可否陪着圣上一道走走?”
  说罢,盈盈递去一记秋波。
  不料裴玄祁却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清冷:“不必了,朕觉得有些冷,暂且回沧澜殿了。”
  “盈婕妤既这般好兴致,朕就不扰人兴致了。”
  话落,裴玄祁便拂袖转身离去,步伐利落,身姿清朗,转身之间竟无半分迟疑,直叫盈婕妤站在原处跺脚。
  原处,花瑶瞧了眼自家主子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主子,那...可还要赏月?”
  盈婕妤气得眼圈都红了,怒视花瑶:“赏月赏月,你看本主像不像月亮!还不快回去,要冷死我吗!”
  话落,她双手搓着胳膊,气冲冲转身便走。
  另一头,说着要回沧澜殿的裴玄祁却并未回去,而是站在一个岔路口沉思。
  江尘见状,当即心领神会道:“奴才听说,今儿容主子身子格外不爽,圣上可要去瞧瞧?”
  裴玄祁闻言勾唇一笑,斜睨了江尘一眼,似笑非笑道:“就你机灵。”
  他轻轻“唔”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却无端透出一丝愉悦:“既然如此,朕便去看看,否则那人只怕又要失落地一夜无眠了。”
  江尘含笑应下,心中暗道:只怕无眠的人是您才对。
  裴玄祁心情极好地到了烟波楼,却见楼中一片静默,连半根烛火也无,夜间瞧着竟有些凄凉。
  “这是怎么回事?”
  江尘心中一紧,忙道:“许是容主子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话音未落,裴玄祁已大步迈进烟波楼,一路径直进了内室。
  借着月光,便见床榻上,女子娇弱的身形
  深陷在锦被之中,面色苍白如纸,鬓发被冷汗浸湿,粘在脸侧,就连眼睫上也沾染着冷汗。
  见状,裴玄祁快步上前,至床榻前伸出手轻探,刚一触及女子肌肤,一股滚烫的热意浸上指尖。
  高热!
  裴玄祁眉目顿时沉了下来,冷声道:“江尘!给朕滚出来!”
  江尘连忙奔入殿中,还未站稳,便听他冷声吩咐:
  “去查查这烟波楼的宫人是怎么伺候的,竟连主子病得这样都浑然不知?”
  “还有,半刻钟之内,朕要见到太医!”
  江尘心中一惊,连忙躬身出去,先是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请太医,这才亲自去了藏珠的住处。
  待将藏珠押回内室时,裴玄祁正金刀阔马坐于床榻前,冷脸将蕴玉抱在怀中。
  江尘飞快低下头去,一眼不敢多看,恭敬道:“回圣上,奴才去时,见这宫人也发了高热,已是昏了过去,想来因此才察觉容主子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