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多时,一幅寥寥数笔却灵气逼人的《鹿戏麓山图》便渐现轮廓。
  就在最后一笔点睛之际,远处一道身影悄然靠近。
  “好一幅鹿戏图。”
  蕴玉手中狼毫一顿,回头一看,正是上次那个男子。
  她眉头不自觉地一蹙,当即掩面退后几步,藏珠见状,也顺势走至蕴玉身前站定,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周身只着一件青袍,气质却格外突出。
  听闻藏珠问话,他神色不变,唇边牵起三分笑意,声若温玉:“在下文平侯世子萧钰,乃是此次秋猎之行的护卫统领。”
  “方才在下奉旨巡视山道,不想路过此处,见女郎独坐石前,心生好奇,这才上前一看。”
  蕴玉垂眸,将狼毫放下,语气淡淡:“身为男子,擅闯女子所居之地,实在有失分寸。”
  不等萧钰回应,其身后一名随侍却冷哼一声,语带不屑道:“我家主子好歹是侯门贵胄,你一介宫婢,竟敢如此放肆。”
  话音刚落,蕴玉抬眸,眼神冷淡至极,仅是瞥了那侍卫一眼,便拂袖收起画卷,带着藏珠离开。
  走出亭子,她扭头冲藏珠吩咐道:“往后,此处别再来了。”
  待蕴玉二人身影渐渐远去,萧钰才回身看了那侍卫一眼,语气不急不缓:“你怎知她只是宫女?就算真是,也不是你能随意出言轻慢的。”
  那侍卫脸色一变,登时噤若寒蝉。
  **
  另一头,蕴玉正冷着脸携藏珠回了烟波楼跟前,便见前方跪着一圈人,皆是御前的内侍。
  藏珠脚步一顿,扭头望向蕴玉,低声道:“这是...圣上来了?”
  果然,江尘远远地便瞧见蕴玉二人,连忙迎上前道:“容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圣上已等了您许久了。”
  蕴玉微微怔然,这大上午的,裴玄祁怎得来了。
  第67章 去吗顺着前殿一路迈进内……
  顺着前殿一路迈进内室,便见男人正随意坐于案前,在他面前,凌乱铺着一叠叠揉皱的宣纸。
  待反应过来那些纸是什么后,蕴玉有些愕然地瞪大双眼,随即心中暗恨,怎就忘了将这些废稿收起来呢。
  如今尽数落入裴玄祁眼中,便是再懊恼也为时已晚。
  思及此,蕴玉抿了抿唇,轻轻提步朝裴玄祁而去。
  裴玄祁早已听见动静,微一抬眸,懒懒倚在桌案旁,淡声问:“去哪儿了?”
  蕴玉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那些稿子上,心中颇为尴尬,口中随意道:“跟藏珠一块儿去了趟后山。”
  闻言,裴玄祁勾唇:“你倒是爱往后山跑。”
  他语气一顿,似笑非笑地歪头道:“上回受了寒,如今还不长记性。”
  目光落在她手中紧握着的画卷上,裴玄祁声音带着几分玩味:“拿着什么
  ?给朕看看。”
  蕴玉捏着画卷的手一紧,随即将其往身后藏了藏,小声道:“没什么。”
  裴玄祁挑了挑眉,随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见状,蕴玉狐疑地看他:“您笑什么?”
  裴玄祁目光悠悠落在蕴玉面上,眼神戏谑:“朕的容承徽,脸皮竟然这般薄。”
  “放心吧,便是画的不好,朕也不会笑话你。”
  蕴玉一愣,反应过来后耳根迅速染红,随即仰起下巴,强自镇定地将画卷“啪”地一声拍在他面前,气鼓鼓道:“谁说妾画的不好了,圣上倒是瞧瞧,妾画得好不好?”
  裴玄祁含笑瞥了她一眼,伸手将那画卷铺开。
  画中鹿群奔腾,林间飞沙走石,声势浩大。
  高台之上,玄衣金纹的男子屹然而立,端的是气势无双。
  裴玄祁有些意外地瞥了一眼蕴玉,他倒是不曾想到,蕴玉竟能画出这般具有意境的画卷。
  眉眼微沉,裴玄祁伸手从案上取过狼毫,略一沉吟,便在空白处寥寥落下几字。
  ——风回云断,鹿痕稀。
  字体遒劲而沉稳,恰与画意相得益彰。
  “画的不错,倒是能衬得上朕的字。”裴玄祁含笑将笔撂下。
  紧接着,他眸光从案上的那些废稿扫过,笑道:“去后山是为了取景?”
  蕴玉震惊抬眸,没想到他竟然连这都能猜出来,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话落,她故意道:“圣上怎得随意在妾的画卷上题字。”
  裴玄祁闻言,眉眼弯起,慢悠悠地道:“哦?这不是要送朕的?”
  蕴玉心下一跳,顿时起了反骨。
  昨个儿她确是想将这幅画当做谢礼赠与裴玄祁,可今儿个完成以后,她便不舍得了,本想着重新再画一幅送给裴玄祁,自个儿留着这幅来着。
  尚未想好如何辩解,便听裴玄祁吩咐道:“江尘,将这幅画替朕拿回沧澜殿挂上。”
  蕴玉看着那画卷被拿走,轻咳一声,似笑非笑:“陛下怎就认定这画是送您的?”
  裴玄祁挑眉一笑,眼底暗色涌动,他忽而欺身上前,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嗓音低低地道:“那你是要送给谁?”
  蕴玉尚未来得及躲闪,便觉他指尖轻轻挠过她腰侧敏感之处。
  真该死,这人向来知晓她的弱点在哪儿。
  蕴玉被他挠地咯咯一笑,身子一歪便忍不住告饶:“圣上,妾错了,错了。”
  “嗯?”裴玄祁故作疑惑,“不是说没送朕么?”
  蕴玉一边笑一边躲,气息凌乱,连声讨饶,偏偏裴玄祁还不肯放过她。
  良久,直到她伏在榻上气喘吁吁,才见他略收玩笑之意,抬手抚了抚她鬓角散发,含笑道:“行了,不是喜欢么,朕今晚带你去兽苑。”
  “真的?”蕴玉眸子一喜,定定瞧着裴玄祁。
  裴玄祁被她看的心头发软,只觉养了个甚合心意的小猫,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发顶,轻声道:“朕下午还有事儿,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
  另一头,烟岚殿中。
  床脚处,一只小炉子缓缓熬着一盅药汤。
  妆台前,仪妃指尖轻捻着一枚螺子黛,淡淡问一旁的栖梧道:“如何?圣上可出来了?”
  栖梧微微欠身,恭敬道:“回娘娘,听传信的宫人说,一刻钟前,圣上便回了沧澜殿。”
  闻言,仪妃不急不缓地将一双柳眉画完,静静瞧了镜中的自己半晌,才道:“去请圣上,就说本宫病了,想要见一见他。”
  话落,栖梧小心觑了仪妃一眼,快步出了烟岚殿。
  内室中,一时只剩下崔嬷嬷与仪妃二人。
  崔嬷嬷瞧了眼仪妃苍白的容颜,有些欣慰道:“娘娘总算是想通了。”
  当初那个孩子没了,总归也怪不到圣上跟前,偏生娘娘就想不通,平白生出这般多的嫌隙来,终归是伤了情分。
  不料仪妃却是淡淡一扯唇,回眸望着崔嬷嬷道:“想不想通的,如今还重要么?”
  昨日在鹿台之上,她立于圣上之后,远远瞧见容承徽紧紧贴在圣上身侧,巧笑嫣然,那一瞬间她便明白了许多。
  若是她一味沉溺在过去之事,只怕过不了许久,圣上便永远将她抛之脑后了。
  虽然仪妃不愿相信,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们这位圣上,可不是什么深情之人。
  这才区区几个月,容承徽便已在他身旁立稳了脚跟。
  先前她不愿侍寝,明面上是要推举新人,可实则是心中那道芥蒂。
  可眼下,时局风转,她再没回避的余地了。
  旁人的孩子她要,圣上的恩宠...她也要!
  不多时,门外脚步声传来。随栖梧一道归来的,是一袭玄衣、神色冷肃的裴玄祁。
  将将踏入内室,裴玄祁鼻尖便嗅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叫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床帐内,仪妃孱弱靠在床头,鬓边碎发已被冷汗浸湿,听见裴玄祁的脚步声,她睫毛一颤,轻声道:“圣上...您来了。”
  说罢,她撑着床榻便要起身,却见裴玄祁快步上前,一手将她摁回榻上。
  他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沉声道:“既是病了,就别起身了。”
  说及此,他目光落至仪妃一双柳眉上。
  没了那个孩子以前,她惯来爱画这样的柳眉,这还是当初他母亲在时,最爱的一种。
  自打孩子没了,仪妃整个人性情大变,再也未在她脸上瞧过这个眉形。
  裴玄祁淡淡收回眸光,仪妃示好之意,他自然明白。
  仪妃微仰着头,眼中氤氲出一股子雾气,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
  片刻之后,她试探着抬手,想要轻触他眉眼,最终停在裴玄祁冷淡的眉间。
  她低垂着眼,轻轻一笑,声如细絮:“圣上依旧这般英姿。”
  话落,她将手缓缓收回,嘴角弯着,带了几分自嘲:“圣上可曾怪过妾身?怪我不曾护好那孩子?怪我心系楚家...”
  “仪妃。”裴玄祁冷声打断她,语气沉静:“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