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眠眠。”他试图冷静着喊。
  李长青立刻皱眉。
  竹听眠说:“眠你个头。”
  李长青松开眉头。
  竹辞忧和她对峙片刻,抬手抚了一道那叠纸,却也没翻开,很快就收手回来。
  “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他变得非常爽快。
  “也别把话说死,”竹听眠说,“我让你别再来找我,你不是也当空气。”
  竹辞忧抿了抿嘴。
  李长青也抿了抿嘴,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个时候笑出来。
  “今天的事,你信他们?“竹辞忧问。
  这哥们真是不会说话,也是真的分不清甲乙方,不晓得是什么脑回路做出当着员工询问老板这种问题的事情。
  贺念需要再三明示齐群和杠子不要说话。
  “我当然相信和我一起生活的人,”竹听眠用指头敲击桌子,让他不要扯开话题,“我建议你还是好好瞧瞧,竹辞忧,你这样真的很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竹辞忧陡然拔高音量,“还是说,你真的要为了一个陌生人这样逼我?”
  要是没有李长青这件事,竹听眠会有更激进的办法,目前这个情况已经算是温和,她拧起眉,理解不了这个人在激动什么。
  而且。
  “不是陌生人,”竹听眠语气平静地提醒他,“对于这间民宿来说,你才是那个陌生人。”
  “对于你也是,对吗?”竹辞忧突然笑了一声,而后猛地站起来。
  因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齐群他们也立刻随之紧绷起来。
  “我道歉,我认错,我说过无数次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我已经撤掉所有通稿,我也不再让你和……”竹辞忧深深吸一口气,“你真的要这样?”
  “你道歉,你认错,”竹听眠依旧沉着,“我并没有义务一定要原谅你。”
  “那么竹家呢?”竹辞忧问,“父亲出事的那一天,他出车祸之前,他那天离开家门的时候,告诉我们要等他回家吃饭,你忘了吗?”
  又说这个。
  竹听眠搭在腿上的左手握了又握,生怕功亏一篑,可心痛真的是很难忽视的事情,她垂下眼,呼吸逐渐变得轻浅。
  “母亲她说的那些做的那些,我都解决了,我现在只想要你回竹家,你之后做什么,甚至……”竹辞忧剧烈地呼吸了两下,“你要选择和谁结婚,我都不会有二话。”
  竹听眠还是没吭声。
  竹辞忧见她没有反应,深吸一口气之后,语气突然变得极其平静,可这种平静比一万句咆哮还要有分量。
  “眠眠,我只是想要你回家,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竹听眠抬头看他。
  竹辞忧说:“我尊重你,我现在签完,我就走了,以后逢年过节你也不必为我父亲供一柱香,你说的么,你和竹家没关系了。”
  “你选吧。”
  尊重你大爷卖麻花的二流子。
  李长青看着竹听眠脸色发白,心里痛骂竹辞忧这一招实在过于卑鄙。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掀掉脑门上的纱布。
  “行了!什么选不选的,压根就没事,闹着玩儿的!你别逼她!”
  齐群大骇,“你没受伤啊?”
  他刚才可是为了给李长青泄愤,趁着按人的时候攮了竹辞忧好几下呢。
  杠子凑上来仔细看,“没伤就好没伤就好。”
  “李长青,”竹听眠轻声唤他。
  李长青弯腰去听。
  “带他去看医生。”竹听眠说,“我上楼歇一会。”
  她觉得疲惫,站起来走路都费劲儿,回到屋子里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来自己下楼本来是因为口渴。
  她想喝冰饮料来着。
  李长青一直望着她上楼,直到听见她轻轻阖上房门才收回视线。
  当那些话刺向竹听眠的时候,李长青看到了她的防线出现松动。
  这个人自从来到秋芒镇以后,总能轻易解决问题,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情,看起来无所不能的样子。
  可是看到她变得沉默,李长青无比清晰地感觉到竹听眠真的需要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前。
  想到这个,李长青问竹辞忧:“我可以向你道歉,你需要吗?”
  竹辞忧将视线从二楼收回来,心情也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用不着,谢谢。”
  “那就走吧,她都发话了。”李长青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
  等两人离开,齐群茫然地问:“他不是竹听眠的哥吗?为什么看起来他是在求爱啊?”
  贺念无语地看他一眼。
  李长青带着竹辞忧去镇医院处理伤口。
  进诊室,加医生抬头看到他们俩就笑了,“你们那地界是个什么风水啊?”
  李长青苦笑道:“改天真的请个大师来看看。”
  竹辞忧斩断退路这件事后劲儿无疑很大,竹听眠连着两天没下楼,除了辛光谁都不能进她的房间。
  贺念都顾不上想要车子的心思,看向竹辞忧的眼神已经不太友好,遑论齐群和杠子,小花倒是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谁路过都得挨骂。
  李长青又开始搬着小板凳去守门,吃饭的时候下来溜达一圈,怎么着心里头都不是滋味。
  院子里还是那么些人,大家也没什么兴趣,自从天冷以后员工餐就一起去厨房里吃,至于客人的早晚餐,理论上来说,为了体现民宿的人文情怀,如果房客少的时候,贺念或者杠子就会把餐盘端去房间里。
  但这是竹听眠不出房间的第二天。
  他们谁都不想送过去给竹辞忧。
  周云打量一圈这几个孩子,询问:“要不我去?”
  “我去,”齐群一拍桌子,“老子端去塞他嘴里。”
  他说完就要立刻行动,结果站起来就被李长青按下去。
  “我不塞他嘴里。”齐群没好气地说。
  “……不是这个问题,”李长青说,“我去吧,我有事儿跟他说。”
  齐群僵着没动,李长青使用蛮力夺走餐盘,两人都没太在乎里头的菜饭汤洒到了什么地步。
  贺念又喊住他,“还要打吗?”
  未待李长青回答,杠子先补充,“我已经给你收拾了几样顺手的工具放在楼梯口。”
  齐群也说:“二楼工具间有把斧头。”
  怎么悄无声息地发展成了土匪窝?
  “不用,真的不用,”李长青还是觉得要守法一点,“真打伤了没法说理。”
  “你得……”齐群仍然觉得应该耍狠,很是急切地想要和李长青表达观点,但是瞧见厨房门口的人之后,立刻又改了口。
  “饿死算求。”他说。
  李长青一转头,瞧见了竹辞忧。
  “有时间谈一谈吗?”竹辞忧问李长青。
  “有t啊,”李长青点点头,顺手把竹辞忧的餐盘放回台面上。
  饿死算求,他想。
  拐出记月巷以后,李长青先声开口。
  因为已经拥有过殴打人留下的满足感,所以说话也能显得比较心平气和。
  “你真不是个男人。”
  也不知道竹辞忧这两天都想了些什么,总之听了这话也就只是看了人一眼,并不反驳。
  对李长青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状态。
  吵一架打一架虽然看上去不太文明,但始终是能够有效发泄情绪的方式,快捷而且解气。
  但如果情绪以沉默的方式被表现出来,那说明听者需要耗费更多精力去理解以及开解。
  很费劲儿的。
  关键这个人还是竹辞忧。
  为了竹听眠,该费的劲儿还是得费。
  李长青忍辱负重地换了谈话角度,语气也变得宜人。
  “你干的真不是人事儿,而且吧,你身上没有活人味儿你知道吗?”
  他试图措辞,但发现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描述方式,干脆顺着这个往下讲。
  “竹听眠才来的时候跟你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也没活人那个劲儿。”
  竹辞忧转头,目光扫他一遍,“继续。”
  李长青也懒得计较他现在这个高傲,“一开始我以为有钱人都这样子,感觉她说话做事儿都很没谱,什么都不怕,而且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对谁都能笑眯眯的。”
  他开始回想竹听眠才来到秋芒镇的那些日子,她能在傍晚说想要吃早点,也能随口讲自己要吃海里的螃蟹,非常认真地和街头聚会的狗狗帮赌气,又顺手不已分它们零食吃。
  谁都猜不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会说什么,李长青时常为此感到茫然。
  直到她开始展现自己的情绪,她会急,会气,开心了也能笑得前仰后合,不乐意也会大发脾气,甚至为了一台洗衣机就耍小性子。
  李长青反倒很开心她能够这样,至少不用再时刻掩饰感受。
  所以竹辞忧乍然现身时,李长青觉得莫名眼熟。
  “当然你和她不同,她就是习惯把情绪藏起来,你就是单纯的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