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平日里就是太惯着你了,你瞧你半分规矩都无了。这几日外头都在传,城东出了流匪,我们还以为你被抢掳去了,你可知道姨娘这几日……”月牙说着便掉了泪,不住地拿帕巾拭脸。
  “那姨娘现下如何,头疾可好些了吗?”
  姜岁欢心中亦满是对自己冲动行事的懊悔和后怕,话语间也染上了几分哭腔。
  “原是不好的,但得知你平安归来,不日便会痊愈了罢。哎呀,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罢。”月牙此刻已然怒火全消,只剩满腔担忧。
  “为何这么说?”姜岁欢不解。
  “大小姐不知怎得,突然对你婚事又上心了起来,连着三日着人来芳菊院请你,说是要你与那尚书嫡子先见上一面呢。”
  “若我不去,待如何?”
  她虽将话说的随意,但鼻尖似乎已经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前几日因着找不到你的人,我们便打了个幌子,说你身体不适,染了疟疾不宜出门见客。但似乎早已被她们看穿。
  今早来传话的那个丫鬟说,若你明日不去,便是拖着,扛着,也要将你送到尚书嫡子面前去。”
  姜岁欢的心中被溅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若她猜得没错的话,应是薛鸣鸾将梁绶上次的话听进去了个十成十。怕她伺机脱逃,便欲压着她的脖子将婚事快些促成。
  梁绶啊梁绶,你可知你随口而出的忆旧,便将旁人推至了悬崖边上?
  她紧紧捏握住指节,眼神悲凉又绝望,一瞬间如被抽走了魂魄。
  翌日眨眼就到。
  姜岁欢倒不是被人托扛着出去的,反而是带了个素巾覆面,自愿坐进软轿里,袅袅娜娜地赴了宴。
  她那名义上的未婚夫婿,兵部尚书嫡次子赵随,将二人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汴京城中最繁华的醉仙楼。
  姜岁欢随着引路的小二,穿过熙攘的人群、满座的宾客、奏乐的乐师,以及那水袖飘然的舞女后,终是来到了二楼的上房包厢。
  小二谄媚地推开了一道擦得锃亮的木门,“娘子请,里头的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姜岁欢点头而入。
  一檀木座屏立于面前,后边有一华服男子正坐于太师椅上,头冠镶珠戴花,腰间坠满翡翠玉牌,一袭绯红圆领蜀锦华服好不惹眼。
  装扮精致到仿若今日便要同她入了洞房。
  说来她也是实在不止如何称呼他,看着人做派浮夸,但又只有嫡子身份,未有个真正的一官半职。
  姜岁欢只得在他身后清了清嗓子,躬身道,“见过衙内。”
  赵随一转身,便见一身着一袭藕荷色织花锦缎外裳女子款步迈来,袅袅娉娉,莲步轻移,还未靠近,便好似已然闻到了那沁脾浓香。
  虽说面上覆着一层轻纱,也难掩其兰花仙子之姿,他快速立起,将微微欠身的姜岁欢扶住,肆无忌惮地将她从上到下一通打量。
  “你便是岁欢妹妹吧,不必如此生疏,唤我一声随哥哥便是。”
  “初次见面,这如何使得啊。”她羞涩低头,随后还是娇声道,“……随哥哥。”
  “啊哈哈,甚好,甚好。”赵随一笑起来,原本那还带了两份书卷气地面孔便只剩下轻浮放荡,打量姜岁欢的眼神尽是垂涎。
  镇国公府果然所言非虚,此女确有倾国之姿,配他尚可。
  他到也不算委屈。
  “妹妹喝茶。”赵随携着姜岁欢素白的小手入座,将桌案上的紫苏饮子推到她跟前,不停制造着肢体相触。
  “这厢房暖热,妹妹怎得还戴着这面纱,不若摘下来先喝上两口。”
  “哥哥莫急呀。”姜岁欢抬起玉指握住杯盏,状似不经意地将他那不安分的手掌撞开,面纱轻抬,将饮子置于纱下,浅浅尝了一口。
  那侧仰的细白脖颈与仙姿玉色看得赵随心痒难耐,再也按捺不住一点。
  姜岁欢眼见男人逐渐昏头,又伸出纤纤细指,从那五光琉璃盘中捻起一颗金丝蜜饯,擦着男人唇边而过,“随哥哥,尝尝这枣子,可甜?”
  赵随张嘴,并未咬到。
  姜岁欢便又捻着这颗枣子杀了个回马枪,将那拉丝鎏金的糖衣枣皮压在男人唇上,轻轻研磨。
  男人作势要咬住她的香指,她却迅速抽手躲过,留下一声娇笑。
  “岁欢妹妹,你坐得再离我近些。”赵随被这一来一回的挑逗勾得腹火大旺,也顾不得甚礼义廉耻了,竟直接伸手抓向姜岁欢的手腕。
  而就在肌肤相触的瞬间,耳边又传来男人露骨又粘腻的话语,言语也愈发不加掩饰,“妹妹这手生的真白,比我家中那玉石摆件还要赏心悦目。”
  姜岁欢右手正握着茶盏。
  她垂头看着杯盏中的成串雪沫,兀地将手一松。
  然后带着热气的烫水便全砸在了赵随手背和衣衫上。
  男人毫无防备,那身炫目华丽立刻被浇了个透顶。
  当然,伤势最为严重的还得属他那只猪油咸手。
  姜岁欢则闪身躲开了飞溅的茶水,但又若受惊般磕倒太师椅的另一侧,假意询问道,“随哥哥,你无碍吧?”
  第14章 吓跑他着实是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
  见赵随被烫出惨叫,捂着手背上蹿下跳的痛苦模样,姜岁欢忍捺不住地轻笑出声。
  好在男人并未有所察觉。
  她屏住笑声,乘胜道,“都怪妹妹大意,害得哥哥衣裳都湿了。不若就让妹妹服侍哥哥去里间更衣吧。”
  赵随此刻虽然被烫得又疼又痒,但久经风月的他又怎么会听不出姜岁欢话中的潜台词,只当她是刻意设计促成,这才失手烫伤了他。
  压下心中的几分不爽,他一改怒容,灿然道,“妹妹,未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明事理,哥哥着实是喜欢的紧啊。
  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必定尽快禀明父母,让他们将婚事提前,以修这秦晋之好。
  赵随必不负卿卿。”
  至此,赵随也顾不得身上火辣辣的痛感了,直拉着她就往里间的塌上推。
  姜岁欢自然全力配合,倾身相贴,发髻间的步摇垂穗,一下一下晃着,擦过男人的侧脸,将他撩拨地一阵酥麻。
  赵随滚热的鼻息喷在她颈间血脉之上,正当他要更近一步时,怀中香软却突然一轻。
  他不解得看着抽身而走的女人。
  只见她后退了两步,立于塌边不动。
  便疑惑道,“你这是作甚?是要反悔?”
  姜岁欢薄唇微抿,眼中顿时薄雾一片,“岁欢自是愿意的,只是不知哥哥会否嫌弃妹妹。”
  赵随对她这番说辞不以为意,只当她还有些不情愿,便伸手钩住女人腰间的绦带,朝自己这处扯。
  他大掌抚上那藕荷裙裾,只想快点成事,“妹妹这细软腰肢,怕是连那汴京运河最软的柳枝都相较不得啊。“
  但嘴上还得对她关切,半问半哄道,“我能嫌弃你什么呀。”
  姜岁欢眼神一凛,巍然不动。
  “自然是......”
  她抬手,当着男
  人的面缓缓摘下覆面细纱,随后又掀起手臂上的衣料,伸到他跟前。
  “啊!这这这……这!!如何会是这般!!!”
  赵随直被吓了一个大机灵。
  原本那女子应如画中仙人般白玉无瑕。
  可那轻纱之下,面孔之上,竟布满了一堆密密匝匝的疮疖,红肿突起,有些还渗着点点白浆。
  虽然能想象出她往日的肤白胜雪,细嫩如玉的模样。可在这狰狞的沟壑下,他着实是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
  瞧她那手上的皮肤也是满臂疮痍,想来全身上下都是长满了相同的疥疮的。
  实在瘆人。
  若他仍以肌肤相贴,那岂不连他全身也都染上那脏污了?
  男人恐极,一下子便撒开了牵着绦带的手,身子弹到床榻另一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惨如宣纸。
  他双唇剧烈颤抖了两下,紧紧握住榻上木柱,整个人瘫软无力。
  除了伸着手指着眼前的女人,示意她莫要再靠近,便再不敢有下步动作。
  姜岁欢见状,眉眼立马染上哀霜,连带着称呼也恢复了原本的疏离,“我本以为衙内与旁人不同……罢了,是我看走了眼。”
  赵随瞧着那疮疹,只觉腹中酸水上下涌动。
  可听着她的温言软语,又觉得实在可惜,倘若她能痊愈,倒也不是不可。
  “妹妹留步,这病…可还能好?多久方能消下去?”
  “岁欢不知。”
  姜岁欢苦涩摇头,“我身染疟疾已有多日,每每发作之时都觉浑身瘙痒,恨不能死。瞧了一圈,大夫都说我这病古怪,无法医治。可我心中总觉得他们说的不对,应是不日便能痊愈的。
  可就怕这些疥疮消下去后,脸上身上留下印迹。”
  “随哥哥,你不会介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