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不……”
  男人听罢,双颊肌肉不住抽动,他极力抑制内心的恐惧开口,却也只能蹦出几个“不”字。
  也不知那“不”字是在说对她的疟疾不会介怀,还是叫她不要过来。
  赵随话音刚落,便有一枚三棱飞镖“嗖”得一声从窗外飞入,在直直划破窗边的鲛绡帐幔,又紧贴着男人颧骨而过。
  那三棱镖除了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深血痕之外,还带走了他额边的两缕发丝,最后击碎了桌台上的那只五瓣莲花陶瓷盏,那些碎瓷渣子溅得他满身都是。
  赵随愣了整整三息,才撑着瘫软的身子站起,狼狈逃开,边跑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叨着,“有刺客!救我!救命!!”
  “赵铁!你人呢?有人要害你小爷我!这整个醉仙楼全是要害我的人!!”
  赵随就这样颠三倒四地跑了路。
  姜岁欢微仰起头,将胸中憋了许久的那口浊气吐了出来,如释重负。
  她将轻纱系回耳后,对着赵随离去的背影嘲讽道,“我还当他有几分能耐?原是个色胆包天又胆小如鼠的。光天白日的就有人取他性命,果然是个人人喊打的烂货。”
  而她尚不知道的是,此刻醉仙楼对街的临凡阁里,正有一双漆黑眼眸死死盯着这个房中发生的一切。
  那三棱暗镖,自然也是从那处射出。
  临凡阁二楼厢窗的遮阳竹帘后头,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原该安安分分待在破庙里的薛适。
  秋日的暖阳洒在男人削白的脸上,勾勒出一层闪耀金边。狭长的双眼在被渡上一层柔软暖光后,隐去了几分戾气,泛着几分迷人色泽。
  他屈指轻叩桌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陆元连着将桌上的定窑口盏拿放三次,仍是不敢缀饮。只得冷汗涔涔地关注着面前男人的脸色,欲趁他面色微舒之时插上两句。
  好在对楼房里那登徒子胆魄就针眼般大,一吓便走,否则他真不敢想象那人后果如何。
  他犹记得适才店中小厮上茶之时。对楼木窗中,一男一女的身影正交缠在了一处。
  那小厮刚将茶盏递到大人跟前,大人就紧捏不放。直到青筋毕露,茶盏“噗”地一声化作齑粉,淌下的水儿还朝上冒着屡屡香烟。
  吓得小厮立马跪倒在地,还当是那茶饮得罪了这尊大佛,“客官,这可是全汴京城里最好的龙凤茶团泡的茶饮子了。您若是还不满意,那便只有去皇城里喝了呀。”
  整个二楼的气氛就此降至冰点,陆元只觉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内心祈祷这般场景日后千万不要再来。
  他就是有九条命,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桌台上传来两响滴答水声。
  陆元抬头,见正有血珠顺着大人的指缝蜿蜒而下,给那皓白手背直接平添几分艳色。
  “大人,您受伤了。”陆元眉头扬起,略显惊愕。
  “不碍事。”
  薛适睨了一眼手上的伤口,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似是在思索。后颅隐隐传来几丝刺痛,应是颅脑旧伤还未痊愈,“我记得那人便是兵部尚书家中那一无所长的嫡子,赵随吧。”
  “正是其人。”陆元回道。
  “年前发妻才突发恶疾,暴毙家中。这才过了几月,就迫不及待地续弦了?”他眼神一凛,喉中滚出一声嗤笑。
  “发妻并非暴毙,而是被他殴打致死。”陆元小心翼翼地纠正他话中的错处。
  “唔......不若就送他一份大礼吧。”
  薛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温和一笑。
  只是那笑意却如腊月寒冰,让人看了一眼,就被封冻而住。
  “属下得令。”
  陆元只觉后脊一凉,直为那赵随的未来堪忧。
  主子每次这么笑的时候,被针对之人就必有一场噩梦,且次次都能捉准其人痛处,精准的藏匿在黑暗之中给人致命一击。
  这赵随怕是要不得善终咯。
  陆元正松了口气,以为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
  可谁知耳边又传来声幽幽醋音。
  “你瞧她,多不安分啊,什么脏污烂臭的男人站在她面前,都敢往上扑。”
  见男人噙着一抹未达眼底的笑意,冷盯着对楼里那抹藕荷色看得出神,陆元额头上的细汗抑制不住地滚下,嘴上不停替那女子开脱:
  “姜娘子也是情势所迫,被逼无奈,定是国公府中人逼的。对,国公府中那些胁迫人的手段可厉害得紧呢。”
  “再说了,姜娘子今日与那狂徒见面,不也是使了招数拒婚的么。”
  “说的倒也没错。”
  男人脸色这才有所转暖,他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你明日就朝外头放出消息......就说,有人在汴京城中,见过我。我没死,还回来了。”
  “是。”陆元虽不明此举的意义,但只要是薛适交代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直到听到男人阴湿开口:
  “这样,她就不能再避开我,不得不回来找我了,对吧。”
  陆元:“......”
  *
  暮色降临,汴京城今夜有晚集,姜岁欢好容易碰上一回,自然不舍早早回府,反而在那集市上闲逛起来。
  她路过一灯笼摊面时,在一盏彩鳞蛇灯面前驻了足,痴痴相看起来。
  彩色鳞片光芒四溢,蛇头微昂,蛇目如炬,通体栩栩如生,让她不由得想到了那个人。
  那人这么爱吃蛇,不知道看到这盏蛇灯喜不喜欢。
  “老板,这盏灯怎么卖?”她提起蛇灯问价。
  “三两。”
  “三两,怎得这么贵?”
  “都是这个价,小娘子,你不要可有的是人要。”
  老板抬手将她手中的蛇灯按下,作势要卖给别人。
  “我要。”
  姜岁欢咬了咬牙,实在不舍将之让出。正将荷包打开,却看见桥头突然出现一抹颀长身影。
  宽肩窄腰,风动间,衣袍下摆的云雷银丝尽显。
  !
  他怎得出来了!
  还这般明目张胆!
  第15章 强吻“欢欢,你可知轻渎恶鬼的代价?……
  这人着实惹眼!
  放眼望去,男人身姿挺拔,眉眼如画。
  他不带一丝情绪地睨着她过来的方向,宛若神仙临凡。
  “你怎得出来了?”姜岁欢喘着气跑上去将人截住。
  她轻纱覆脸,面上灰灰蒙蒙一片,教人看不清眼下部分的情绪,只留一双略含水雾的大眼,扑闪着双睫看着他。
  若他没有看错的话,其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怨怪。
  “怎么?我来不得吗?”
  男人眉眼恹恹地觑她,带着寒意反
  问。
  “阿郎气性真大,我只说了一句,阿郎便甩脸子给我瞧了。罢了罢了,这盏蛇灯我原想带回去给你的,现下还是自己留着玩吧。”
  姜岁欢哪里知道自己这句话会招来那人这么大的脾性,一时之间也说不清谁对谁错,只得低头玩起了手上的灯盏。
  她带着心事上下晃动着蛇灯,蛇身骨节处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摇摆着,每一片蛇鳞随着引线的牵动变幻出不同色泽,分外灵动。
  顿了几瞬,男人似是平复了情绪,朝她温声道,“这蛇,很好看。”
  嗓音暗哑,勾地姜岁欢心中荡起几丝不平稳的涟漪。
  “我就知道你定会喜欢。”
  他这么爱吃蛇,她这马屁拍得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窄桥之上,男人伸手接过蛇灯,专心把玩了两下。灯影将他那张脸轮廓立体的侧脸映照地擦亮。
  姜岁欢眼尖,看见桥下许多妙龄女子纷纷侧目,相互掩着帕子咬耳细语,那一双双眼眸恨不得粘在男人身上。
  姜岁欢自然不喜他这般招人,盯着他左瞧右看,心中愈发不悦,只怪这人太过出挑,走到哪儿都能吸引一堆目光。
  她一时之间也摸不清自己的心境,究竟是怕他这张脸被相熟的人认出来,还是不想旁的小娘子盯着他瞧。
  眼见桥下的黄粉衣衫越围越多,姜岁欢赶紧扯着他的袖子朝低处走,“阿郎,陪我去那个摊子瞧瞧。”
  私心之下,她带他去的是一处面具摊子。
  在扫过桌台上的那些牛鬼蛇神的怪脸面具后,姜岁欢毫不犹豫挑了一个最丑的凶神面具,往他脸上比划。
  “你戴着这个很好看呢。”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道。
  甚至还抬起他的手,示意他将那面具扶稳了,千万别掉下来。
  “为何,我就这么见不得光吗?”男人显然不想配合,将面具甩回了摊头之上。
  摊主听到响声,以为有人砸场,黑着脸正想骂去,却对上了一张矜贵又铁青的脸,一看这人身份就不好惹。
  瞬间便哑了火,窝窝囊囊地埋头将烂摊子理好。
  转眼之前,两人才缓和下来的关系又变得剑拔弩张。
  姜岁欢实在不知这人今日是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