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两千都不成,怕不是被更有钱的主儿截了胡。裴盛怒不可遏,先是安排两个闲汉留在泽禾盯着黄家,又花去不少银钱打点,却也没发现黄家再与谁定亲。
  奇了怪了。
  他气冲冲寻到甜水铺子,不意没见着佳人倒先沾上晦气的老丐婆。
  臭丐婆胡言乱语可劲儿败他的大好兴致。
  这他能忍?
  裴盛飞过去一顿拳打脚踢。
  现下出完气,他深觉失礼,多少影响到了自己在黄二小姐心中的风采。
  因而花掌柜一出面,他就顺阶爬下,并扬言承担今日客人的全部花销,权当陪罪。
  看客们得了便宜,立即蜂拥店内,直夸裴少大气,铺子重新忙碌起来。
  此事告一段落。
  黄时雨与花家婆媳面面相觑。
  最后由花婶出面将丐婆扶回铺子后院。
  裴盛鬼鬼祟祟地跟在花婶身后,绕到后院的大门口,果然瞧见了黄时雨。
  他如获至宝,凑上去,“妹妹,你怎地不在泽禾,可苦了我。”
  黄时雨抄起柳儿的扫帚,一张芙蓉面上满是厌憎,“谁是你妹妹,休要在这里失心疯,你再走过来我可就不客气。”
  竟是个小泼辣货,更喜欢了,裴盛一面躲避劈头盖脸的扫帚一面叫嚷,“别恼哈好妹妹,其实我是个斯文人,就是来寻你说说话,并没有恶意。”
  说话间,他已硬生生挤开琥珀,凑到黄时雨脸前,嬉皮笑脸的,却趁黄时雨不备抢手夺过扫帚,“这个打人还怪疼的,我先帮妹妹收着。”
  他想顺手再掐一把姑娘的小软腰,谁知自己的腰子忽地刺痛。
  他“诶哟”一声,吓得黄时雨主仆三人连连后退,唯恐被讹上。
  裴盛茫然地揉了揉,似乎又不痛了。
  他复又追黄时雨,涎着脸调戏,“妹妹,咱俩相亲时候不是两情相悦的么,你家怎地又不愿意呢?”
  呸,谁跟你两情相悦。黄时雨可没有自己是个娇滴滴姑娘家的意识,连简珣都敢打的她,招呼比简珣矮半个头的裴盛也不含糊。
  “还敢动手动脚,信不信我阿爹明儿就写状子告你。”黄时雨狠狠踢了裴盛一脚。
  裴盛吃痛地叫了声,黄时雨又给了他一拳,他忽然笑起来,给人一种他很享受的奇怪感觉,黄时雨微微发蒙。
  琥珀连忙将她护在身后,赧然道:“他在占你便宜,二小姐你就别再骂他也别打他了……”
  这厢瘫坐地上的丐婆,睁眼发现大家聚在门口推推搡搡,便拄着拐也凑过来,问:“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带我一个。”
  裴盛满脸问号看向她。
  黄时雨躲在琥珀身后有些后怕,“阿婆,你快去院子里躲躲吧。”
  天菩萨保佑她可别再招惹裴盛了。
  “滚啊,臭老太婆。”裴盛怒瞪喝骂,双手却一点儿也没闲着,推倒琥珀就要去抓黄时雨肩膀,忽然身子直挺挺一晃,喷出老大口血。
  唬得满院子女眷尖叫连连。
  那厢花掌柜听得下人通禀,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后院,足足兵荒马乱了半炷香,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水,裴盛依然跟个死人似的,动也不动,探探心口,倒是还在跳,也有微弱的呼吸。
  众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黄时雨脑子转得飞快,先安排一个小伙计报官,再请花掌柜出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裴家随从将少爷抬回县里请医问药。
  这里连个像样的医馆都没有,延误病情,谁也讨不着好。
  随从一听确有道理,目下还是少爷的命最重要。
  总算送走了这帮瘟神,黄时雨和琥珀长舒口气,尚才察觉两腿发软,齐齐瘫坐石阶。
  丐婆竟无医自愈,当着众人的面爬起来,用袖子胡乱擦一把脸上的血,笑嘻嘻地挨在黄时雨附近席地而坐,嗑起了瓜子。
  黄时雨脑仁子疼,语重心长道:“不是我说你老人家,何必呢,招谁不好偏偏惹他小霸王,但凡这里当场死个人,我们铺子也就完了。”
  说罢,又有些于心不忍,“先别吃了,我让伙计送你去天水观包扎一下。”
  丐婆连忙制止,说什么也不肯回天水观,就赖在铺子后院,讹了花婶两碗甜汤和一盘糕点。
  瞧她那惊人的食欲,花婶用眼神告诉黄时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吃饱喝足,丐婆拍拍手道:“我向来是个有分寸之人,放心吧,不会在你们铺子附近打死人的。”
  有没有可能大家是觉得你会被打死。
  众人沉默瞅着她。
  丐婆偏头望向黄时雨,咧嘴一笑,“今儿我又帮了你,你可别令我失望哦。”
  黄时雨“啊”了一声。
  丐婆慵懒地闭目,回味道:“我喜欢看着他们家的人哪怕富贵无边、权势滔天,最后也只能享无边孤寂,可不许令我失望啊你。”
  “谁家?”
  丐婆打起了呼噜。
  花婶早就看不下去了,推搡她,“不准睡,吃完你就赶紧滚吧。”
  “滚就滚,嗐,那个小霸王过几天死家里应该碍不着你们铺子吧。”丐婆边走边说。
  黄时雨道:“你最好祈祷他没事,真有个好歹县衙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虽说丐婆被打的很惨,但裴盛也没少挨丐婆拳脚。
  看不出来她这么能打。
  “累了,正好进牢里歇歇。”丐婆疯言疯语。
  好的不灵坏的灵,三日后裴盛竟真的死了。
  五六个衙役将丐婆从天水观里叉出来,丐婆全程一动不动。
  黄记铺子众人瑟瑟发抖,幸而黄秀才这两年水涨船高,有着小三元老师的头衔,乡里乡外算是个人物,衙役大老爷们并未多加为难,只来盘问一圈便扬长而去。
  花娘子双手合十,连忙感谢神佛感谢青天大老爷们,可算送走瘟神丐婆。
  黄时雨在门前踟蹰徘徊,终于鼓足了勇气喊停一众衙役,奉上三钱银子,说和道:“这位阿婆的脑筋中过恶,时常发病,现在重伤未愈恐已凶多吉少,还望各位大哥查明真相前莫再打她了。”
  衙役笑眯眯看着黄时雨,三钱银子对受贿惯了的他们而言不够塞牙缝,但对小美人来说不少了,也不知积攒多久的脂粉钱,便网开一面应下,将丐婆丢车上,而不是半拖着。
  银子他们也没收。
  男人在美人跟前多半自发地体贴宽宥。
  话说黄秀才也太会生了。
  再说回日西时分的黄家,乱成一团。
  自从七夕偶遇十五岁的少年郎简珣,黄晚晴就似变了一个人,连“阿娘”两个字也不想再喊,整日幽怨双眸含泪,认定爹娘偏心,利用她来搪塞李富贵这种乡下儿郎,好将姝色无双的梅娘献给名门公子攀高枝,一腔热血登时凉透。
  黄太太有口难言,左右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想要解释原委吧忽然发现解释不得,女儿和儿子的前程孰轻孰重一眼分明,只能咽下苦水认栽。
  她一径帕子捂脸擦泪,边哭边道:“晴娘呀,我可是你生身阿娘,从小到大什么好的不都先紧着你,更何况婚姻大事。”
  黄晚晴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听见黄太太嚎立时翻过身,只偷偷抹泪半声不吭。
  “你自己凭良心说,放眼泽禾有没有条件比李富贵更好的年轻人,这么好的人家还承诺不纳妾,身边也只有两个从小跟到大的通房丫鬟,打着灯笼去哪里找哟。”
  黄太太越说越委屈,“为了你,我亏待你阿爹的原配嫡女,到今天他都不愿去我房里,我捞着个什么好呀,天爷呐,现在连亲生闺女也不理解,让我上下不是人。”
  黄晚晴哽咽道:“梅娘都不要的亲事我也不要,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趁早推掉李家,不然我顷刻死过去给你们看。”
  “你这个孽障,生你还不如生个王八。”黄太太恨不能呕一口血出来,“什么叫梅娘不要,那哪里是她不想要,是我没舍得给她。你若是个没福的,就尽管作,作没了这桩婚事,往后再没有好的等着你。”
  黄晚晴难过地闭上眼。
  黄太太口干舌焦,估计说什么也白搭,便叮嘱下人看好三小姐,心灰意冷地离开了西厢房。
  她走后,黄晚晴一个人缩在帐子里抱膝垂泪,不知不觉睡去,忽然听得一声温柔的“晴娘”,麻酥酥地令她红了脸,抬头一望,竟是简珣坐在床前,有些宠溺又有些无奈地打量她。
  她不禁伸出手,任她急急地呼唤“简少爷”,却怎么也触不到,简珣俯身笑了笑。
  黄晚晴满头大汗惊醒,想着梦里简珣深情的眼眸,不觉神思恍惚。
  裴盛大闹甜水铺子那日,黄晚晴在自己内室悬梁自尽,当然死是不可能真死的,才系好白绫就被丫鬟婆子攥住脚踝,好多歹说劝下板凳。
  气得黄太太险些犯了头风。
  折腾近十来日,最终黄晚晴如愿解除了黄李两家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