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简允璋,你看。”黄时雨眸光潋滟,满以为潜心读书的简珣应当是没来过此地。
  简珣确实没到过此地,却是见过鱼池的,京师自家府邸的比这里的还大,但他仍配合地欣赏着由她招来的锦鲤,“看到了,它们像你一样活泼可人,你会以此入画么?”
  她的画册大到山水小到一株茉莉,却不见鱼虫之类的活物。
  黄时雨蹙了蹙眉心,“活物太难了,我还没学会,再说它们也不肯乖乖坐下来给我画呀。”
  简珣懂了,梅娘的动态观察力是短板,不过这些都是暂时的,天赋异禀的画师并不一定样样精通,专精一项也有名垂千古的。
  “我教你吧,下回有什么疑惑便遣琥珀来问我。”他右手搭在朱红的栏杆上,一寸之外是她同样搭着的凝白小手。
  “好呀。”黄时雨仰着脸笑道,“等我将来变成有名的画师,赚许多许多银子,定然少不了你好处。”
  简珣点点头,“那我等着你的好处,苟富贵勿相忘。”
  “好!”
  “击拳盟约。”
  黄时雨一点也不怂,当年闻韵致也落魄过,吃穿用度皆靠友人接济,飞黄腾达即与友人结成亲家,情谊为后世传颂,而今她也算微末之时,将来飞黄腾达不若也跟简珣结个亲家。
  她攥拳在他大了一圈的拳上郑重轻碰。
  轻到连丝儿响都没有,这是个怕痛的。
  两人相视而笑。
  简珣抚了抚手背,麻麻的,一直麻进了心间。
  她可真美呀,仰着小脸全无防备对着他笑,也不怕他克制不住压过来亲一亲。
  第25章 捉弄
  那日简珣也只是这么想一想,乌亮的眸子始终笑意缠绵。
  这哪里是个乖顺的,下手轻了按不住重了又哭闹,左右是个祖宗。
  掌灯时分,黄时雨不惜点了一排儿臂粗的油蜡,耀得四下亮如白昼,细细品咂着闻韵致的晴雨图,不觉五内沸然炙起,即便没见过原画也深深嗟叹赝品之精绝。
  私以为不论原画如何,这副赝品都算水平顶顶高妙之作。
  不禁爱不释手。
  这一夜她的梦都是甜甜的,坐在蜜桃味儿的云朵上飘飘然,扒着边沿往下瞅,山色空明,初晴万里,一目碧绿光润,竟是跑进了简珣送的《嵩山晴雨图》里。
  次日天还没亮,衙门上的人已经领着三十匹马浩浩荡荡赶往书院。
  骑射大考乃书院最为重要的考核之一,但马匹昂贵,加诸所需数量甚多,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书院都不可能专门辟场地饲养,便上报朝廷最后由当地县衙负责此事。
  直至日西时分,这群官吏方押送着马匹原路返回。
  他们办完差事,三三两两聚集到甜水铺子果腹。
  按说没有酒菜的甜水铺,怎么吃也不会过瘾,换个地方他们兴许瞧都不会瞧上一眼,无奈书院有酒色禁令,断绝当垆饭馆之类的营生,他们除去黄记别无选择,这才不得不来此将就一下。
  后厨与大堂仅隔道靛蓝布帘,官吏扯着嗓门的交谈声穿透内外。
  黄时雨无意中听了几耳朵——裴家小霸王原本就有心疾,猝亡乃与丐婆相搏激伤心脉所致,连京师的仵作都做了判,偏偏裴员外不认,三天两头往衙门呈冤讹闹不休。
  “谁都知晓县丞乃他家女婿,拦且不敢拦,劝也劝不走,县老爷又一贯和稀泥的,受罪的只有哥几个,若非运送马匹,我怕是要被那小老儿抓挠死。”
  “丐婆不是已经认罪,他还想如何?”
  “他想路过的狗都得给他儿子陪葬呗。”说罢,那位通晓内情的胥吏左右张望,倾身压低了嗓门对同僚道,“小霸王的三个随从,昨晚有人瞧见了……从后门抬出了两个,扔去了乱葬岗。”
  众人喟然色变,唏嘘不已。
  一名面相老实的涨红了脸,呐呐道:“岂有此理,在县太爷眼皮底下草菅人命,他家还能通天不成……”
  通晓内情的官吏一把捂住他的嘴,“确实能通天,裴家上头有正经亲戚。”
  他指了指天。
  原来上头有京官。
  那可是京师天子脚下的官儿,众人闻言沉默,闷头吃食不再多语。
  黄时雨琢磨着那句“路过的狗都得给他儿子陪葬”,颇有些惴惴然,福生就奉简珣之命来接她了。
  “黄二小姐,请您随我去书院住几日,琥珀和柳儿亦可随同。”他人小说话却极其清楚,“这也是黄老爷的意思,如今他老人家还要在县里周旋,这才拜托了我家少爷,见着少爷,您自会明朗的。”
  发生了什么大事?
  琥珀很是迟疑,见黄时雨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倒是应允了,便连忙前去内室收拾。
  出门前黄时雨发现一名面容清俊做道士打扮的青年正立在门口与花家人说话。
  福生道:“他是温良温大哥,正一派的道士,一直在少爷跟前效力,有他在,您放心跟我走吧。”
  云里雾里的主仆三人上了马车。
  福生驭马驾车,路上不忘安慰惶惶不解的黄时雨,“您别担心,少爷给您安排了女先生的西泉门,里面没有一个男子,很是安全,还留下个十岁的小子使唤,若有不便之处直接遣他去找少爷。”
  那厢西泉门的女先生受简珣之托当即命人腾出干净敞亮的厢房。
  “劳你们费心了……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黄时雨心里直打鼓。
  “没事的。”福生笑眯眯道。
  简黄两家毗邻而居,那些人再猖狂也不至于在黄家门口撒野,一个不好惊扰简家有理也变无理。
  穿过洗砚门往西下一段小坡,就瞧见了简珣。
  他身上还穿着胡服,腕上的玄色束袖都未来得及拆下,显然大考结束就径直来此地等她。
  马车越行越近,宽敞的青石板大路变成风雅的乱石幽径。
  时下乱石讲究的就是乱和大小不一,宽窄曲折变化无常,不再适宜行车。
  琥珀柳儿便随福生提着大包小包先行一步,前往舍馆。
  黄时雨心神不宁,慢腾腾撩起帘子也随下车,不意尚未习惯长裙,踩着了裙角。
  她抓着锦帘自行站稳,却被同时箭步上前的简珣揽住。
  揽都揽了,简珣干脆将她抱了下来,面色如常。
  黄时雨脚一沾地就从他怀里逃走,不过此时揪着不放反倒显得矫情且主次不分了。
  她尽量肃然问:“我家发生了何事?”
  简珣淡声道:“有人招供你七月十七殴打裴盛,乃间接致其暴毙的凶手之一,裴员外不仅大闹县衙,还声称要去京师告你。”
  县令可以不给黄秀才面子但得给简家面子。
  黄时雨乃简珣上了文书的贵妾,说什么也不能去抓她呀,但也不能眼看一无所知的裴员外胡来,于是早早通知了简珣和黄秀才。
  黄秀才背靠简家完全不带怕的,但终究势单力薄,唯恐裴员外去铺子使坏,影响女儿家名誉,便马不停蹄派人通知简珣。
  不论县令还是黄秀才遇事找的都是简珣而非简夫人。
  皆因本朝男子年满十五即可承担一户之主职责,简夫人虽年长但是女子,夫死从子,算不得户主。
  简珣甫一得了消息就将黄时雨接回身边。
  这厢弄清前因后果,黄时雨惊愕之余,忿然不齿。
  “无赖至极,贼喊捉贼,我还没告他们家裴盛调戏民女呢,况且是他动手动脚在先,浮言浪语的,难不成还要我任其轻薄!”
  简珣眸色微凉,“那他确实该死。”
  不愧是发小,天大的事也毅然决然站她。
  黄时雨很是受用,继续对他道:“我就扑过他两扫帚,一点油皮也没擦破,是了,还踢一脚加一拳,那他也没哭呀,直冲我猥笑,哪里像是受了重伤。”
  简珣挨过不少,自然知晓那是爽的。
  他不悦道:“哪能用自己的手,怎不找个物件。”
  黄时雨嘟囔道:“也不能用砖头吧,万一见了血我可真就去吃牢饭了。”
  简珣下巴微扬,“那又如何,有什么你便用什么,死了我帮你兜着。”
  黄时雨不意简珣这么豪横,甭管可不可行,入耳都很中听。
  不过到底是人命关天的事,她颦蹙道:“他,真的是遭人殴打致死的吗?”
  “此事与你无关,别怕,你那点力气我心中有数。”简珣柔声安抚道,“裴员外攀咬不放多半是新仇旧恨,想要拖你为裴盛陪葬。”
  先是被拒亲,后又在黄记铺子出事,且裴盛也是因为相思成疾才去的铺子,总之都与黄时雨脱不了干系,裴员外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再填进儿子的棺材一起埋了。
  “可是我走了,铺子其他人该怎么办?”黄时雨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没事的,有温良守着,明儿我再给京师送一封名帖,保准解决麻烦。”
  简允璋的名帖这么管用?黄时雨疑惑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