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对于婚期,正常姑娘家都是既羞怯又期待,而黄时雨惶惶不可终日,宛若等着刑期似的煎熬。
  不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说不定还会因为缩头砍偏再多来一刀,黄时雨便安慰自己抻起脖子。
  就寝时分,想着简珣的叮嘱,她翻过身蜷在被窝哄自己不要害怕,方才慢慢睡着。
  这姑娘从小到大受过不少委屈,极擅长自己哄自己,于是在旁人眼中她一直都是个简单又没坏情绪的乖小孩。
  如今遇到了失贞这样的大祸,她不说,周围竟也无人察觉。
  黄莺枝完全沉浸在替妹妹幸福的情绪中。
  无论从哪点来看,简允璋都像话本子中虚构的神仙郎君,与梅娘天造地设。
  且说受到皇帝痛批并罚俸一年的肃王,终于发现了丐婆的行踪。
  只要是人就离不开吃喝二字,再加上受了箭伤,定然需要大量止血消肿草药,肃王不信她能一直蹲在荒山野林,便特特加派人手,重点盯着城郊小客栈小药馆,又以抓捕行刺肃王刺客为由,调用东营兵力,连夜严防死守所有关卡,丐婆属实插翅难飞,被困在了京师。
  平心而论,丐婆此举,令肃王狠狠享受了一番欢愉,可是他有多畅快,梅娘就有多难过,除了身不由己时接纳他的侵占,药性一过便不愿配合,害得他进行到一半进不得退不了,咬牙草草结束。
  发生这种事,姑娘哪里还肯面对他,每多面对一次,就提醒了她被他如何对待过,这样的欢愉不要也罢。
  肃王只想杀了罪魁祸首,哄梅娘展颜。
  侍卫来报:“城郊破庙发现刺客踪迹。”
  肃王当即率众杀过去,未料又扑个空。
  不过此番也不是全无收获,据在场侍卫回禀:“回殿下,刺客箭伤未愈又添新伤,方才还被杨大人踢断了右臂,跑不远。”
  韩意淮精神大振,又加派人手,只将城郊的两座山头围堵个水泄不通。
  其实他大可以放把火,把人活活烧死完事,因为这两座山尚且无主,却也正因无主,附近几十里内的百姓冬日即靠这里的免费木材过活,一旦烧光就得另想法子度日。
  肃王只是不食人间烟火,但不是不识民间疾苦,反倒自小在文华殿念书,受良师名臣教导,懂得或许比普通人还多,是以,他捺下心头恶气,并未采用侍卫烧山提议。
  “有种就躲在山里一辈子,端看谁耗得起。”他恨恨道了一句,又警告众侍卫,“胆敢再让她跑了,本王就砍下你们脑袋喂狗!”
  初四正常上衙,黄时雨的新官服已经被琥珀稍作修改,如今长度合适。
  趁着天色尚早,她在廨所的小院子剪山茶花,将茎叶仔仔细细处理过才放进花瓶,置于闻大人的书案上。
  严艺学是陆宴的画迷,没有公务的日子时常命画员临摹他的画作提高技艺,其他艺学也都有自己钟爱的画师,所以黄时雨短短时日就见识到不少真迹,眼睛饱受养护。
  今日要临摹的又是陆宴。
  黄时雨并未因个人情绪而抵制他的丹青,安安静静地调墨。
  姜意凝挤眉弄眼道:“按说你也算陆宴门生,可惜他充任今年主考官也未曾露面,你这门生当的真憋屈,连恩师的面都见不到。”
  画考与科举差不多,抬举哪个就是哪个的恩师。
  陆宴,无疑就是黄时雨恩师。
  黄时雨莞尔,只道:“大画师抬举,做门生的早已知足,见面反而扰了恩师清修。”
  蓝素暗笑,还怪会给自己找补,怕是你想扰也扰不到吧。
  “黄画员,你可得好好记着陆宴先生的恩情,要不是他,今年画魁可就难说了。”蓝素道。
  考上画魁又怎样,还不是没入石上居小闻大人的眼,他收谁为徒,谁才是真正的无冕之王。
  闻遇收了今年的第二名为弟子,这是黄时雨无法言明的难堪。蓝素这样说,属实扎心,姜意凝没好气道:“人家对自己恩师的恩情不用你提醒。没有大画师主考官就没有画魁,哪个画魁不靠大画师,没有陆宴自会有其他人抬举黄画员,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只是不得小闻大人青睐,又不是没有实力。”
  姜意凝通身大小姐脾气,想怼谁就怼谁,便是黄时雨也不是没挨过,如今怼蓝素自毫不手软。
  蓝素面颊一红,心里气个仰倒,嘴上小声犟道:“我不过是好心提醒她一句,你过度解读了。”
  声音极小,姜意凝没听见,而蓝素也不敢大声分说。
  黄时雨感激的目光投向姜意凝,姜意凝哼了声,扭过头没理她。
  严艺学敲敲隔扇的门,问屋内三个姑娘:“画阁要调两个人。”
  蓝素猛然抬眸,瞬间忘了方才不快,一把挽住姜意凝胳膊,“熟能生巧,这回便还是我与姜画员一起吧,黄画员从未去过画阁,反倒耽误工夫。”
  严艺学道:“也好,你俩随我来。”
  说罢转身,步履匆匆,姑娘们也不敢耽搁,立刻追上去。
  黄时雨便往座椅上一歪,一个人倒也自在。
  她甚少偷懒,可是月事令她疲倦困乏,外加昨夜没睡好,雪上加霜,此时偌大的屋子只剩她,闻大人则进了宫,想到这层,她趴在临摹一半的熟绢上打瞌睡,却又不敢认真酣睡,朦胧中听见一个声音:“当值的画员大人临摹我的画便打瞌睡,怪伤人的。”
  吓得黄时雨猛一激灵,腾地站起,愣愣瞅着对面的韩意淮三个弹指,才反应到他是谁。
  “殿下安。”她弯腰施礼,不动声色往门口挪去几步。
  韩意淮对她的小动作了若指掌,却未抬眼看她,淡声道:“我也不至于在画署对你做什么,这里没有门栓,随时都有人经过。”
  黄时雨两靥火辣辣的。
  “你跟简珣怎么说,要不要我帮忙?”韩意淮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她方才休息的官帽椅。
  黄时雨抬起头来,定定望着他,“我的事,不用你管。”
  韩意淮似笑非笑,“我也不是非要管,反正我又没吃亏,倒是你,放着王妃不做偏要自寻死路,是不是傻?”
  “允璋他……他不会逼我去死的。”黄时雨信任简珣。
  韩意淮望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轻轻道:“他就那么好吗?”
  黄时雨不知该如何回答,嘴唇动了动。
  “嫁给我明明就能规避一堆麻烦。”
  “殿下,我要是退亲必定声名狼藉,您不可能娶声名狼藉的女子,这不是您愿不愿意的问题。”黄时雨并不傻,宗室成亲即便不强求门第也不可能不讲究名声。
  肃王头上还有陆太后,皇帝,怎可能任由他胡来。
  韩意淮望着立在门口光尘里的女孩,心有些柔软,“嗯,确实很麻烦,但那是我麻烦又不是你,你只需等着我娶你就好。”
  黄时雨笑了笑,“多谢殿下抬爱,但您一意孤行的偏爱只会令太后娘娘对我深恶痛绝,将来即便与我勉强成婚,我也不会有好下场。而且我也不想嫁给您。”
  更多的话她没有说。
  退亲的她给他做个侧妃都勉强,岂不是毁了她的画道。
  韩意淮就沉默了,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他垂眸喃喃道:“梅娘,那我一辈子不娶妻,就守着你还不行吗?”
  黄时雨不知道一辈子要多长,但是莫名觉得十几岁的他与她不会有那么多长的时光。
  况且她也不想要太复杂的人生,沾染了宗室就不可能简单。
  嫁给简允璋或许很苦,但应该不会苦太久,被休或者和离后日子约莫就跟现在差不多,每日正常上衙下衙,再卖卖画,倒也能维持一家生计。
  但是做亲王的女人,就再也没有自由。
  宗室没有和离,想要离开亲王,要么自己死了要么亲王死了,亦或者亲王主动休弃。
  她怎会用自己的画道来赌一个男人的真心。
  韩意淮不知在想什么,呆呆望着她临摹了一半的画作,忽然若无其事道:“笨蛋,你怎么不用生绢,用熟绢可画不出我这石头。”
  第66章 出嫁
  韩意淮本就是数一数二的美少年,笑起来像个孩子,全无攻击性,极容易获取姑娘家好感,迄今为止也就在黄时雨这里跌过跤,如今知了事愈发沉稳起来,便没了那股上位者的压迫力,竟使她放松许多。
  黄时雨和声缓语解释道:“闻大人教过我熟绢契合精细的工笔画,而生绢与写意更相适,可我从未见过,便想着用熟绢临摹您这幅《江林月》,看看反面的效果,画了一半果然十分糟糕,失了您原有的意境。”
  完全画不出想要的晕染。
  其实用生绢她也模仿不了那倾泻如银的白月光。
  韩意淮唇角有些压不住。
  梅娘,可爱。
  黄时雨对他的笑不以为意,目光反倒为他悠然畅行的笔端吸引,下意识就抬脚靠近两步。
  韩意淮耐心地临摹自己的原画,非常清楚黄时雨的好奇心,她一定在被他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