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在今天以前,京师大人物谁会关注简允璋三个字,他成亲,别人也只当安国公的一个后辈成亲,没人会深究探究,因此懿阳与皇帝还真不知道他已然是有妇之夫。
  话本子里公主看上有妇之夫甚至还成亲的故事绝非子虚乌有。
  况且简珣才十七岁,大好年华,殿试前怎么可能定亲或成婚,正常人不都是等功名加身,再选门当户对么。
  偏偏这简允璋不走约定成俗的路子,当被人敬酒套话时,竟直言自己已有内人,在画署当差。
  满座哗然。
  年仅十七岁的文曲星竟是有妇之夫,这比五十六岁的榜眼至今单身还令人震惊。
  继续不出三日,又被人编撰成话本子,俏状元进京赶考缺盘缠,得富家小姐资助一举夺魁,缘定三生。
  这厢宴会进行一半,有宫婢匆匆穿过人流,来到懿阳身后,低声耳语。
  懿阳容色骤变,难以置信瞪圆了双眸。
  很快,皇帝也知晓了。
  嗯,事情竟这般凑巧这般不美。
  皇帝也只能笑着摇摇头,心底略有些不满,可他也不至于昏聩到朗朗乾坤逼人停妻娶公主,更何况这还是安国公的侄孙,慎远家的孩子。
  只能作罢,赏了懿阳一些金银财帛聊做安慰,懿阳中途掩面离席。
  初六的黄时雨尚在画署当值。
  在家是少奶奶,在画署则是牛马。
  每日雷打不动为闻大人当值的屋子擦桌抹椅,浇花烧水。
  小闻大人所赠的豆绿与贵妃醉酒极得廨所上下喜爱,专门托付给了莳花弄草的高手严艺学精心养护。
  黄时雨也略通皮毛,从旁帮衬,每天搬着两盆花儿出来晒足太阳,太阳一消沉再搬回屋子。
  她抬头望了望日影儿,此时此刻简允璋殿试结束了吧,定是在参加琼林宴。
  这么重要的日子自己却未能在府中陪伴婆母。
  黄时雨深信简珣能考中进士,却没想到他不仅考中还是状元及第,大康唯一一个将小三元与大三元全都收入囊中之人。
  她成了状元娘子。
  下衙的马车上,琥珀和宝络服侍她更衣梳头净面,直接去了平康坊的安国公府。
  府中张灯结彩,大摆筵席,招待亲朋故旧。
  她来得晚,状元郎已经祭告完列祖列宗。
  黄时雨忙走到程氏身边,眉间洋溢着喜悦之色,程氏更是频频拭泪,攥紧了黄时雨的手。
  从前大家聚在桂园,围坐老太君身边,程氏的位置多数稍稍靠外,今日渐渐被大家拱在了中央,连带始终侍立程氏身侧的黄时雨也不得不站在了显眼的位置。
  族里的夫人奶奶们热络讨论,从对简珣的夸奖逐渐为对黄时雨的赞美,都说她有福气,旺夫,才进门没多久夫君就状元及第。
  黄时雨愧不敢受,也清楚大家只是客套的恭维话,她微垂着眼睫含笑,轻声细语道:“这些全是阿娘的功劳,允璋是她亲手养大的,我没有添乱已是万幸。”
  全然不见骄矜之态。
  在这个年纪,也算相当沉得住气。
  珣哥儿的小媳妇,除了门第不显,样样挑不出瑕疵。
  状元筵席将要摆上三日,程氏还专门去济恩寺捐了一大笔香油钱,承诺连续布施七七四十九日。
  琅琊简氏的族谱再添辉煌一笔。
  会试加殿试相当损耗精力体力,走出琼林宴身体素质不行从而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简珣体力再好也是人,是人就会累,何况他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心内积压的诸多沉郁更无从诉说。
  初六那晚,简珣回到府中,坐在清苑的东次间,程氏只不过回屋更了衣,再回来发现他竟沉沉睡去,梅娘守在旁边神色惶然,“娘,我听他像是在睡觉,可也太突然,我已经让人去请郎中。”
  请什么郎中,当然得请御医!程氏命人折回,拿着国公爷的名帖请御医。
  这可是为状元郎诊脉,没有名帖也看得,御医很快来到了简府,两盏茶后,众人总算松了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简珣只是睡着了,并无大碍。
  黄时雨从小到大见到的简珣皆为神采飞扬,精力充沛,也习惯了无所不能的他,从没想过他也会疲累,甚至全无防备沉睡。
  一时百味杂陈。
  他总是事事第一,但第一并没有那么轻松。
  连续休息三日,简珣恢复如初。
  十一,也就是后天即可去翰林院当差。
  程氏高兴道:“如此,你俩倒是可以每日同时上衙下衙,形影不离。”
  简珣道:“翰林院下衙晚于画署,并不能同时,不过上衙可以一起。”
  他说话的时候看向黄时雨。
  黄时雨尚沉浸在简珣高中且身体无碍的喜悦中,发现他的目光,立即脆声道:“好呀,我们一起。”
  望着她兀自欣然的模样,简珣心道这是个记吃不记打的。
  因为长达半月未见,回府后简珣又在书房调养,而简珣待她又一向疼宠,黄时雨还真忘了关于“失贞”闯下的祸。
  潜意识觉得简珣不会同她计较了。
  但这件事儿必须有个说法。
  男人考虑的不只是绿头巾,更得考虑未来的后患。
  出墙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雄性的天性里深藏对血脉的执着,这是与生俱来的,一旦有污染自己血脉的可能,必不会善罢甘休。
  女人被别的男人睡,就是在挑战夫君的天性。
  黄时雨一无所觉,掌灯时分白露在门外求见。
  “少奶奶,少爷请您去书房说话。”白露对着隔扇的方向福身。
  黄时雨原本已经换了寝衣,便在琥珀的服侍下重新套上对襟长袄并家常的君子兰十六副褶裙。
  简珣正在书房整理文集,瞧见黄时雨进来,便让人点了炭盆,屋子很快暖融融的。
  她是个怕冷的,尤其京师初春的夜。
  而简珣有时为了保持头脑清醒,并不喜欢长久处于那种晕乎乎的暖融中。
  夫妻之间长久不见,总要做点什么的,简珣可不想亏待自己,倘若先谈话,少不得彼此不悦,梅娘更可能恼羞成怒。
  所以他先哄着她坐上来。
  不见面还好,见了面黄时雨多少有些心虚愧疚,如今他软言相哄,她也就糊里糊涂听了他的话,依言坐下,圈着他的脖颈咬唇闷哼出声。
  她力气有限又素来娇气,根本没有伺候人的本事,几个来回就受不住,说什么也不要这么玩,双手撑着他肩膀直想跑。
  哪有行事行一半作罢的道理,这让简珣怎么受得住。
  “求你了,阿珣。”她好怕他用力。
  简珣将人抱起,进了暖阁,用她能接受的招式足足过了数百招。
  黄时雨喘息不已,忍耐不住的声音终于从喉咙溢出,朦胧中听见他问:“那个人疼你的时候,你也会发出这样的叫声吗?”
  她蓦地睁开了眼眸,颤颤望着他。
  简珣随意擦了擦,垂眸系上腰带,又扯过锦被覆在她身上,“躺一会再起,不要流出来。”
  黄时雨躺在被中,攥紧了手心。
  简珣倒了杯温热的水,喂她喝。
  黄时雨才发现自己渴了。
  喝了几口却又难以下咽,她扭过头。
  简珣便将甜白瓷盏放回炕几,扯过一张圈椅,大马金刀坐在她身边,双手环臂打量着她。
  黄时雨如芒在背,将脸扭向里侧,盯着暖炕镂空的梨花木雕发呆
  “去年你明里暗里想与我退亲,那时已经与他有了首尾,对不对?”简珣平心静气地问。
  黄时雨默然片刻,轻轻道:“我,不是自愿的,实非故意不忠于你。”
  简珣神色一凛,冷声问:“他强迫你?”
  黄时雨愣了下,连忙摇头,“他,没强迫我……”
  真相听起来荒诞不经,却偏偏就是真相。
  黄时雨娓娓道来,一切得从丐婆说起。
  行事阴晴不定,时而清醒时而又发癔症,却武功高强,以戏弄他人为乐。
  黄时雨能感觉到简珣犀利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的后脑勺。
  讲到雪阳山围场那夜,她隐去了肃王的身份以及地名。
  “我当时中毒,情不自禁,旁边恰好就他能用,便……抓着他不放。”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双手也不禁环紧了自己。
  真相讲完,书房更静了,仅剩二人的呼吸声。
  黄时雨心里没底,扭过头瞟他。
  简珣依旧双手环臂,目光深邃如渊。
  黄时雨迟疑道:“阿珣,该说的我都说了,真的没骗你,你还生我气吗?”
  简珣撩眼看她片刻,终于移坐炕沿,将她扶起搂在怀中,“我现在,非常,心疼梅娘。”
  “阿珣。”黄时雨抬眸望着他。
  “可是放任这么一个危险的人,时不时出现在你附近,随时对你做不利的事,我实在不放心,所以,不论死活,我都要找到丐婆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