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黄时雨是吧。
  梅子黄时雨。
  又一个与梅沾边的,沾上贱人梅妃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德妃瞥了心腹一眼,心腹立即道:“请黄画员上前两步,娘娘看不清。”
  黄时雨规规矩矩走上前,不多不少正好两步。
  “妖妖调调,柳腰款摆,在本宫跟前做这副模样给谁看呢,皇帝今儿不在!”德妃骤然发难。
  黄时雨一直都是这样走路的,婆母夸她姿态轻盈端正,闻大人夸她身姿纤浓有度,姜意凝夸她赏心悦目,到了德妃这里怎地变成妖调之态。
  她有一瞬间空白,却谨守宫规,白着脸依然挺直腰杆。
  只要她敢开口就是顶撞,抬眸便是大不敬。
  德妃等了片刻,黄时雨纹风不动。
  好好好,就连规矩也是极好的。
  皇帝如今爱死了打着名门闺秀旗号的贱妇。
  德妃抄起儿拳大的杧果(注,芒果)砸过去。
  打个画员还要罗织什么情由。
  得亏顺喜反应快,迅疾抬手格挡,卸掉了五成的攻击,可黄画员依然挨了一下,娇嫩的皮子眨眼泛红,顶在额上,煞是醒目。
  黄时雨痛苦捂额,把个袁艺学也吓得不轻,为官十载,头一回见识德妃的骄狂,比传闻更甚。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她拽着黄时雨跪地请罪。
  “打不得,打不得呀!”顺喜哀嚎。
  德妃阴鸷的目光扭向他,“不打她打你吗?”
  顺喜慌忙跪地,膝行上前,哭道:“只要能让娘娘消气儿,奴才这条贱命挨再多打都值,可是奴才舍不得娘娘受委屈。”
  德妃惨然一笑,“本宫,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受。”
  顺喜呜咽倒出提前编排好的腹稿,“娘娘有所不知,这位黄画员是简翰林的新妇,宣道坊的简府……”
  他委婉地提醒着,“不看僧面看佛面,您素来敬重皇帝爱重之人,娘娘不若念在安国公的面儿上给黄画员三分体面。”
  也是给自己体面。
  德妃身形僵住。
  气昏则降智。
  现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一时间呐呐无言,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德妃娘娘也不能纡尊降贵给画员道歉不是?
  还得是顺喜帮她收拾烂摊子。
  “哎哟,都别跪着了,水磨砖的地凉。我们娘娘最是心慈,气急才大声了句,瞧把你们唬得,没得让人瞧见还以为娘娘发了多大的脾气。”顺喜弓着腰将黄时雨扶起。
  要了命咯,前有肃王威胁,后脚得知是简翰林的新妇。
  黄时雨捂着脑袋勉力站直。
  脑袋很痛,却也很清醒。
  但凡她没有背景,德妃今儿把她发落了也不会有人问津,问也激不起水花。
  最多罚俸关禁闭。
  “娘娘,商姑姑来了。”心腹急急提醒。
  德妃敛神凝眸,只见商姑姑含笑而来,对她款款施礼,优雅不失从容。
  “娘娘金安。” 商姑姑福了福身。
  “什么风把商姑姑吹到我这里了?”德妃捏紧了冰凉的手心。
  商姑姑浅笑:“永寿宫缺几幅谷雨节气画儿,碰巧遇到了顺喜带着藏画楼的人,便斗胆来娘娘这里借人,不知娘娘目下方不方便?”
  德妃木着脸儿,灰心道:“本宫这里已经没什么事,随便你。”
  说罢,扶着心腹回宫。
  她把安国公的侄孙媳妇打了。
  想必皇上很快就会来见她的。
  德妃的人乌泱泱而去。
  袁艺学才敢出声感谢商姑姑解围,商姑姑笑着摇了摇头,径直上前扶着黄时雨找了一方石凳坐下。
  商姑姑问:“黄画员,你还好吗?”
  黄时雨想说没事,就是额头有点痛,却忍不住干呕,头晕目眩。
  众人慌作一团,有抱着不让她晕倒的,还有掐她人中的。
  嘈嘈杂杂,人影晃动。
  直到有个人将她轻轻横抱起,周遭才陷入了寂静。
  第77章 不足
  突如其来的晕眩干呕令黄时雨不能自持,勉力镇定方觉身子腾空,窝在了一人怀中。这样的依偎可比无倚无靠单坐硬生生的石凳上舒服百倍,她想闭上眼就此大梦不醒。
  然而那抹惊心荡魄的木质清茶熏香,如冷水兜头浇下,使她清醒了大半,魂魄归位。
  黄时雨原本半眯的双眸瞬间瞪大,定睛打量,望见一截莹白修长的颈子,那么明显的喉结,便是个瞎的也知为男子,而她不仅知是男子还猜到了肃王。
  胸口传来一股推力,韩意淮垂首看向仿佛偷情即刻要被抓的黄时雨,“你别紧张,小心翻下去。”
  站着说话不腰疼,光天化日,被抱了个满怀的人是她,百口莫辩的也是她,她怎能不紧张?
  “肃王,我好不容易才过上太平的日子。”
  她一张口竟然又是一阵晕眩。
  韩意淮说我知道,“这里没外人,不会传出不利于你的话儿,先等御医把个脉再送你回去。”
  “把脉便把脉,那也先放我下来,我自己坐着,放我下来坐着!”黄时雨又开始胡乱推搡。
  她好端端在石凳上,清清白白的,他非要多管闲事。
  想到这幅模样落在众人眼中,黄时雨遍体生寒,根本不敢去看周遭的眼神,更不敢面对袁艺学。
  “嗯,坐着。”韩意淮唯恐她翻腾过猛,便听了她的话,改为了坐着。
  黄时雨瞠目结舌。
  所谓的坐着,是坐在肃王腿上,而肃王坐在石凳上。
  她,不是这个意思。
  可她的身子不争气,挣扎须臾,晕眩再次袭来,只剩一丝喘息的力气,软软歪在韩意淮臂弯中,动也不动。
  “你省些力气,我的手不会碰不该碰的地方,一切等御医来了再说。”韩意淮低低道。
  日思夜想的人唾手可得,便是圣人再世也做不到老僧入定。肃王的心中,也有平息不止的涟漪,又苦于给不了她想要的,再多的涟漪也只能与无尽的懊悔,压抑的疯狂,悄然湮灭。
  不为人知。
  袁艺学从刚才就转过了身,两腿抖若筛糠,双目失焦,一眨不眨盯着半空中某一点。
  而肃王的人,虎视眈眈。
  似乎只要一声号令,他们顷刻间削下她脑袋。
  今天都是些什么事。
  试着捋清一二,全无头绪,唯可确认这当口有一桩杀头的辛秘摆在她眼底,等下就要拿她命来也。
  当值的御医一路小跑出现,问完安就要去把肃王的脉搏,谁知肃王始终背对着,也没有转身的打算,倒是商姑姑从肃王胳膊下拿出一只尖尖的青葱玉手,递与他,平静道:“劳烦大人了,仔细把把。”
  御医瞳仁骤然放大了一圈,这才辨清背对他的肃王怀里抱着个女人,抛开这只手,皆被肃王与周遭的宫人挡住了,而他也没胆子伸头细探。
  “是,敢问殿下发生了何事?”御医小心翼翼地问。
  他又不是神仙,做不到不问不闻的地步。
  瞧着架势,肃王就没打算放人给他观望,那就只能主动问了。
  韩意淮沉声道:“脑门挨了一记儿拳大小的硬物,略有擦红,或许震荡所致,出现晕眩干呕的症状,你先号脉,我要知道症因。”
  说得相当直白了。
  老油条御医又岂会不懂。
  打量女子的衣袖,多半为皇城不入流的小女官。
  小女官与亲王有了首尾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估计肃王最为担心的是不是留了种。
  无名无分相当于外室,倘若留了种还上不得族谱,将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儿,但那是肃王和宗人府的麻烦事,与小小御医不相干系。
  御医垂脸缩脖子号脉,微眯眼眸感受指腹的跳动,唯恐错诊,不惜多号了一遍确认,这才对肃王拱手道:“回殿下,呃,患者并无生命危险,略有些不足之症,这个仔细调养开方子倒也能养好。呕吐晕眩则是不足加震荡引起。在毫无防备之下遭受硬物攻击,人脑如水波晃荡,荡乱心脉以至干呕。下官建议患者躺下休息片刻,即可自行恢复,呃,恢复之前切记走动,就像现在这样,呃,殿下抱一会挺好的。”
  “你确定没有其他原因?”韩意淮问。
  御医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信,信誓旦旦回:“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
  话音一落,他能明显感觉到肃王松了一口气。
  韩意淮的音色都变得轻快几分,“好。怎么管好嘴巴不用我教你吧?”
  御医弯腰不迭,“下,下官明白。”
  韩意淮道:“下去领赏吧。”
  “谢殿下恩赏。”御医揣着两手火速溜走。
  韩意淮垂眸,望着怀里半睡半迷的坏女人,此前保证了不乱碰的手,鬼使神差地搭在她平坦柔软的小腹上,掌心紧紧熨帖。
  他知道这里的肌肤有多温暖滑腻,也知露滴牡丹一刻带给他的前所未有的灵犀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