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上回的多半为着黄诏侍的夫家门第,这一回却是因为黄诏侍本人。
  静贵妃斜倚紫檀木的螺钿炕几抬抬手,慵懒笑道:“赏。”
  黄时雨脑中绷紧的弦悄然松了下去,略带忧郁的双眸溢出浅浅笑意。
  自是谢恩不迭。
  为这趟差事画了个圆满的结局,也添了笔不错的政绩,这亦是她首次侍奉贵人。
  回去的路上宫人越来越多,右银台门又是忙碌的一日,韩意淮并未离开,立在她来时的那一侧。
  黄时雨两手捧着娘娘的赏赐,并不去看他,唯有盯着前方,朝着画署的方向走去。
  她的生活从前窘迫,如今紧迫,没有太多的精力体味爱恨嗔痴,这条路上容不下左顾右盼,唯有一个人一条道儿走到黑,或者白。
  下衙的时候出过一段小插曲,极其细微的那种,黄时雨当时并未当回事。
  起因是她登上车还不等迈进车厢一个不留神趔趄了下,幸而搀她登车的宝络眼疾手快将她扶稳。
  一个立在车上一个立在车下,这样的差距使得宝络清晰嗅到了少奶奶青色官袍上的奇特异香,位于肋骨附近,那不是少奶奶的熏香亦不属于车厢任何一种。
  当然也不是肃王的。
  即便沾染了微许肃王的熏香也不会持续到下衙还未消散。
  宝络嗅到的异香为伽楠香木所留。
  黄时雨心神不宁导致险些摔跤,还好有宝络,“你没事吧?”
  宝络为了接她,手肘撞上车辕。
  “无妨,一点也不痛,倒是少奶奶身上香香的,奴婢接一下,整好借点光。”宝络试探道。
  琥珀瞪她一眼,边掀帘伺候黄时雨入内,边道:“油嘴滑舌,少奶奶的官袍从不熏香。”
  宝络笑笑不再说话。
  作为少爷放在少奶奶身边的“耳目”,若是没点过人之处当然说不通。她的嗅觉不仅比常人敏锐,还识得名贵又稀有的伽楠香木。
  也正因稀有奇特的缘故,闻过一次就再不会忘。
  合该黄时雨倒霉,随便换个丫鬟都不会注意到,因为太淡了。
  官衙当然不会有伽楠香木,但出身不凡的官员身上或许会有此类熏香。
  想到这个可能,宝络立时一五一十回禀少爷。
  这才是她的正经差事。
  伽楠香木?
  简府整好有一盒,不过从未开封。
  因是御赐贡品,更适合供起来,倒也不是不能用,而是简夫人、简珣包括黄时雨在内都不是张扬之人。
  那画署有这么张扬的世家子弟么?
  简珣想了一圈,确定没有。
  可在画署也不是接触不到此香,譬如正三品往上镶嵌伽楠香木的带銙。
  根据梅娘衣袍所染的位置不难推断腰带主人的大致身高,包括他们用了什么姿势。
  从香气推断,怕是抱了好一阵子。
  但凡她真心抗拒,官衙重地,奸夫就没法儿用强抱太久便也不至于沾染。
  简珣深吸一口气,缓缓靠在椅背上,比扎了绿头巾更痛得是梅娘的不反抗,如同接受了他一般也接受了奸夫。
  有权有势世家子弟,年轻的大画师,俊美高大,再加上正三品以上带銙,奸夫的样貌几乎瞬间就完整了。
  再没有比闻遇更吻合的。
  早该想到的。简珣凉笑。
  也或许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吧,直到此刻铁证如山。
  这对奸夫……恶妇!想必从去年试炼开始勾搭。
  梅娘貌美,闻遇极有可能垂涎她美色,二人又差着七岁,以她的脑袋怎可能是闻遇对手,婚前便有了首尾,闻家断不会娶她过门。
  难为二人在济恩寺做张做智,佯装不熟。
  原来不是不熟,是藕断丝连。
  成,黄二,你有种。
  是闻遇的话,倒也理解她为何咬死不敢说。
  谁能比她的仕途与画道重要。
  有这么一位功成名就的情郎半推半就着,未来不可限量。
  这日黄时雨下衙后心情低落,便没去书房,掌灯时分丫鬟来禀少爷还在书房,请她不必等候,自行安歇。
  黄时雨早就躺在被窝昏昏欲睡,“嗯”了声,“我知道了。”
  丫鬟福身告退。
  次日旬假黄时雨照常请安,陪程氏用膳,也没见着简珣身影,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翰林院常常涉及机要,听说朝堂出了点事,皇帝身边离不开人,召翰林院当值在所难免,那么简珣忙碌也很正常。
  午后终于抽出空闲回书房作画,她才见到了简珣。
  原来他也在书房。
  “咦,今日……你一直在府中?”黄时雨不免讶异。
  书房还有个面生的下人,碰见她躬了躬身便急匆匆退下。
  简珣闻言,回身撇向她,竟有那么一丝锋利,她晃了晃神,又仿佛眼花。
  “这个月画阁有一场陈列会,你想不想去?”他不答反问。
  “不了。”黄时雨在画署也能见识不少真迹,又何必去看这些花了钱还不定能买到的,“我要准备六月份的考核。”
  简珣眉峰微扬,“自从买了简帖竟才陪你去过一次画阁,我拢共也就去过那么一次,你呢,去过几次?”
  黄时雨想了想,“我倒是去过几次,奉命而行,随侍闻大人。”
  简珣“哦”了一声,“画署的女官就是不一样,连进出画阁都比旁人来得容易。”
  黄时雨不解地看向他。
  简珣就笑了,抬眸温和问:“那,这个月,你有没有去?”
  初五去过,闻大人为她开的小灶,明令禁止宣扬的。黄时雨不假思索地说了句没有。
  简珣的笑意就一点一点褪去。
  真想查她踪迹也不是很难,特别是当值的功夫去了哪里。
  画署的车夫嘴巴可没那么严实。
  初五分明在画阁,却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是个撒谎成精的东西。
  不仅如此,他还查到闻遇早就在藏画楼为她授过课,好好好,简珣闭目稳了稳心绪。
  梅娘的能耐大着呢。
  连闻遇都使唤得动。
  “阿珣,你没事吧?”黄时雨探了探他额头,总觉得他神色不对劲。
  简珣挥开她,正色道:“我没事儿。”
  看起来也不像生气。黄时雨在心里狐疑。
  以她的道行,简珣不放水的话,还真参不透。
  简珣气得天塌地陷,硬是强忍才未泄露半分,整理好情绪,他才招招手将黄时雨拉到跟前,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梅娘,你觉得我待你如何?”
  “你有话便直接说吧,我脑筋没你转得快,也不想同你打什么哑谜,你不必在我身上使心机。”黄时雨直言不讳。
  简珣眨了眨眼睛,将她拉进怀中,柔声道:“我连句话也不能说了吗,怎么吃了炮仗似的。”
  黄时雨登时凝噎,支吾道:“我没有。”
  默然片刻,他忽然轻轻道:“昨晚我做了个噩梦,心里很不踏实。”
  黄时雨顿时羞愧不已,愧疚自己对他的关心不够,还言语多有不逊,“梦,都是假的。说出来就会好受很多,你说给我听吧。”
  等的就是她这句。
  简珣为难道:“我不敢,你定会先发制人,不依不饶,说不定还要恶人先告状。我还是闷在心里,一个人沉淀吧。”
  “我没你说的这么遭。”黄时雨垂眸道。
  “好,算我小人之心,梅娘是个光明磊落的。”简珣似笑非笑,轻轻抚摸着她柔软青丝,淡然说起了她给予他的“噩梦”。
  “我梦见你与那人至今藕断丝连,鸿雁传书,多么伤人。明知是假的,醒来我还是特别难受,就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房,想了许多的事。”他怀中的梅娘渐渐从柔软止不住地僵硬,脸色益发不自在。
  简珣亲了亲她粉腮,在她耳畔低声道:“梅娘,你们早就没了来往,对吗?”
  黄时雨忍不住抖了抖,竭力镇定摇头。
  “我就知道梅娘最好了。怎会做出瞒着亲夫与其他男人不检点之事。”
  他将她抱于书案,漫然解着她的衣衫,“除了迫不得已的那回,梅娘就只有我,对不对?”
  昨日,朗朗乾坤下,肃王抱着她唇舌纠缠的画面历历在目。黄时雨忽然用手背盖住眼眸,哭道:“是,我只有你!”
  后面的话被他吞没。
  守在书房外的丫鬟吓了一跳,隐约听见屋里传来隐晦的声音,连忙回身退到了廊下。
  第86章 不忍
  其实简珣这个人也没有想象的超群绝伦,从容不迫,反而有着男人最直白的欲念,当他觉得无法掌控某些事,就想通过她的身体来掌控什么,哪怕他努力维持着冷静自若,克己复礼。
  黄时雨锁着眉任由自己如同漂泊的孤舟,在海浪中颠荡流离。
  当初那个青涩又稚气的花骨朵早就被他雕琢成了盛开的海棠,适应着他接纳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