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2章
  “这说明侯爷活得还是太短了,人只要活得久,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碰见。”沈棠对他的嘲讽毫无波澜,越过公西仇与刚赶来的罗杀,直面公羊永业,与他之间不过百步。这点距离对十九等关内侯而言,跟脸贴脸没什么差别,“敢问侯爷此行目的?”
  若是跑过来单挑,不啻是送死啊。
  “来带走后辈遗体,他在你这儿!”
  沈棠对此早有准备,命人抬出一口棺材。棺材内的尸体用了云策的武气保存,尽管过去多日,尸体依旧保存完好,并无腐臭之气。
  尽管尸体被人精心收拾过,伤口也全部仔细缝补,但仍不难看出他死相如何恐怖。
  公羊永业看着棺中少年,怅然。
  比不曾拥有更残忍的是得而复失。
  他与少年感情不深,也知对方无甚本事,心性也不好,但毕竟是自己的后辈,再差也能看顺眼。年纪轻轻枉死,他心中难免遗憾。
  他一道掌风将棺材板合上:“这份人情老夫欠下了,来日若有需要可差人差遣。”
  说罢,也不管沈棠应不应,带棺材要走。
  沈棠冲他背影道:“我欲君临天下,来日挥兵南征,侯爷若得空,且来一观。”
  “你也要老夫给你卖命?”
  公羊永业这话是从齿缝挤出来的。
  沈棠反问:“侯爷都未给西南盟军卖命,我自然不敢于之相争。只是担心人少没点儿人气,想让侯爷来凑个热闹,权当看好戏。”
  “哼!且先入了西南,再放狂言吧!”
  第1289章 小红花
  “侯爷,请留步。”
  公羊永业转身看向来人。
  此地距离康国大营十几里,对方追自己一路,难不成是沈幼梨派来当说客?还是不放心想杀人灭口?他一脸默然看着赶来的青年。青年这脸,公羊永业很熟:“有事?”
  即墨秋在距离公羊永业两丈开外站定。
  距离太近容易引起对方误会。
  “此前听阿年说过,侯爷似乎为子嗣一事愁苦。”公西仇说找他哥帮忙加号就一定能加上,即墨秋闻言,也觉得用此法笼络一名十九等关内侯很划算,性价比直接拉满。
  公羊永业脑回路差点儿卡壳。
  他从脑海中翻找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公西仇两次提过加号的事儿。公羊永业只当对方在放屁,故意消遣自己,搞自己的心态。
  他当了几十近百年的大老爷们,有无这个功能,他自己会不知道?公羊永业忍着额头暴跳青筋,在看到公西仇赶来的时候,默默打消偷偷暴揍即墨秋一顿的想法——此子修为境界比公西仇低许些,揍他一个还不是玩?
  “你们兄弟莫要消遣老夫!”搞诈骗之前先做调研,他只是年纪大,不是脑子坏。
  公西仇道:“消遣你又无甚好处。”
  即墨秋抬手示意自家弟弟暂时闭麦,公西仇那张嘴太容易得罪人。他从袖中取出一只黑紫色木匣,木匣足有巴掌大,八面纹饰,四面为阴,四面为阳,入手温凉细腻如无暇美玉,不似寻常木材。即墨秋将这只盒子以及一卷书简递给公羊永业:“不管侯爷信抑或不信,此物权当宽慰,盼它能缓侯爷丧明之痛。”
  木匣装着蛊虫,书简是蛊虫说明书。
  公羊永业抗着棺材,看着木匣。
  拒绝不是,接受也不是。
  老头儿两面为难,跟木桩似得站在原地。公西仇一把夺过木匣,他行动粗暴,惹来公羊永业下意识一声怒喝:“你这后生作甚!”
  他竟有些担心木匣内的蛊虫被碰坏。
  公西仇将木匣往他怀里一塞:“犟嘴什么?眼睛都要黏上去,嘴巴还硬着呢?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可能,你愿意要拿走,不愿意要就地销毁,蛊虫不可外泄。”
  公羊永业面上抗拒,行动却很诚实。
  他单手将木匣塞进衣襟,忍不住嘴欠,公羊永业实在是不喜欢公西仇这个年轻人。
  见不得对方张狂:“若是不慎泄密了?”
  倘若兄弟俩没有涮他玩儿,木匣内的蛊虫确实有繁衍奇效,它绝对会引来有心人的争夺觊觎。用这玩意儿解决不孕不育?呵呵,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世家大族有的是田,聘用佃户还要分对方一些,要是有源源不断的家生子,给对方几口饭养大就不用发愁往后几十年的人力。军阀势力也不用愁募不上兵马,只要手中有粮,还愁没有无穷无尽的消耗?
  用最少的代价换取最高的回报。
  公羊永业思及此,只觉怀中木匣烫人。
  公西仇翻白眼:“泄密就泄密。”
  公羊永业嘲道:“果真是毛头小子。”
  做事没有一点儿大局观和远见。
  公西仇见不得老登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当即驳斥:“都说年纪越大越爱说教,果真如此。你真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此物确实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但奈何我族死得只剩小猫三两只。谁敢强抢索要,先看看自己族谱多少人,够不够我兄弟杀尽兴!”
  没有九族就是这般豪横。
  公羊永业:“……”
  他不想跟这个后生说话了。
  说一次气一次,还是这后生的兄长懂点儿尊老爱幼的礼节,懂得用尊称:“老夫也不是不懂人情,你我非亲非故却赠如此贵物,想必有所求。说罢,想老夫替你作甚?”
  即墨秋:“殿下所求,便是我所求。”
  “你殿下是谁?沈幼梨?”
  即墨秋点头:“是她。”
  公羊永业闹不明白,甚至有些薄怒:“老夫既然允了她邀请,便不会出尔反尔。”
  即墨秋此举是对他的质疑羞辱。
  “并非担心侯爷出尔反尔。”即墨秋不见慌张,含笑道,“世人往往以子嗣为绳,囚人于方寸之地。若有血脉为侯爷亲身所出,想来也会有同效?是赠礼,亦是枷锁。”
  没有牵绊就容易肆意妄为。
  一旦心有挂念,便多了顾虑。
  即墨秋说这话是为了让公羊永业安心,同时也是亮了明牌——枷锁在这儿,考虑好了再决定戴不戴。即便公羊永业日后不为康国驱策,有了这层拖累,他也帮不了他人。
  公羊永业肉眼可见沉下脸色。
  指着公西仇道:“竖子!”
  又指着即墨秋道:“你也是!”
  说罢,头也不回带着棺材离开了。
  公西仇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双手环胸,鲜亮眉眼是压不住的好奇:“他会用吗?”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蛊虫育子什么样。
  即墨秋道:“用不用,人情都欠下了。”
  没有阵营归属且实力高强的武胆武者始终是隐患,杀不了,收不了,天晓得哪天又跑到对立面给自己添堵。殿下不需要公羊永业效力,但不能让他跑去给别人干活,太亏。
  公西仇欣慰,夹着嗓子。
  “我家大哥会耍计谋了哦。”
  即墨秋听他用怪异腔调抑扬顿挫说这话,唇角弧度终于绷不住,弹指给他脑瓜崩。公西仇一个后仰闪开,一把抽走大哥别在腰后的木杖,趁对方打自己之前,闪得老远。
  “公!西!仇!”
  “借我玩一玩!”
  得意笑声几乎要直穿云霄。
  公西仇,嘻嘻。
  下一秒——
  公西仇,不嘻嘻。
  他明明在往前跑,结果一道术法下来,公西仇自投罗网,跑了大半天又绕回原点。
  大哥就在原地皮笑肉不笑看他。
  公西仇讪笑着抱紧了木杖:“哥~”
  沈棠知道这对兄弟追着公羊永业跑出去了,也没问他们要作甚,没多会儿又看到二人一前一后回来。公西仇面上看着正常,但沈棠总觉得他背后有一根无形尾巴耷拉着。
  她调谑道:“被公羊永业削了?”
  公西仇眼巴巴道:“被我哥削了。”
  “他平时这么宝贝你,还舍得削你?”
  公西仇纠正道:“他最宝贝他那根木杖,碰一下都不行,我就是好奇那朵花儿。”
  那朵长在木杖顶端的小红花。
  公西仇时常怀疑这朵花不是花,倒像是个顽童,他在大哥那边吃瘪的时候,总能看到那朵小红花用力绷紧花瓣,一耸一耸,左摇右摆像是在憋笑。当然,这些证据不够。
  有一回公西仇吃豆子,趁着大哥去屋内将木杖留下,他就将豆子弹进了红花花蕊。
  结果——
  一连几天,这朵花都会趁大哥不注意,朝公西仇biubiu吐气弹,疼倒是不疼,就是防不胜防。上三路戳眼鼻嘴,下三路打腰腿阴。
  迟早将这朵花薅了泡茶喝!
  即墨秋想发怒不能发怒,用木杖点了点脚下,留给公西仇一个“你好自为之”的警告眼神。那朵小红花“花”仗人势,骄傲挺直。
  两片小小绿芽骄傲抵着花茎。
  一摇一晃被即墨秋带走。
  公西仇看得来气:“你瞧它,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