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7章
  只是袁抚境内的局势不太乐观。
  名义上,袁抚郡属于康国国境管辖,实际上却是一块受中部势力掣肘的飞地。这块飞地还要追溯到上次灭杀贞国。那时,康国全盘接收贞国国土,靠着一番敲打让附近势力畏惧,不敢轻易对刚刚经历大战的康国动兵。
  随着时间推移,紧张局势得到了缓解,民间希望恢复商业往来的诉求呼声很高,为了保证商道顺畅,康国跟中部势力约定在有争议的地方,也就是那块飞地设立过境点。
  飞地境内有中部势力作祟,导致派出去的官吏都无法彻底掌控本地权柄,处处受到掣肘,一连三任都铩羽而归。三人没死在任上属于运气好,但不代表暗地里没暗杀啊。
  康国跟中部摩擦越大,暗杀频率也越多。
  目前更是彻底撕破脸了。
  袁抚境内受人暗中挑唆发生两次政变。
  这节骨眼将苗讷任命去那里,风险太大。
  栾信望向苗讷:“希敏以为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沈棠看着这对一唱一和的师生,一下子猜出赴任袁抚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既然希敏都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再拒绝。只是你要想好,此去若有万一,便是一去不回!”
  “请主上成全!”
  沈棠只能答应下来。
  苗讷羞涩道:“还有个不情之请。若要安定袁抚就少不了人,只是草民囊中羞涩,这些年无甚积蓄,郡府正常规制俸禄怕是不够的。主上可否通融,给草民多批一些?”
  想要顺利上任还得打点。
  正常情况肯定不用,但袁抚特殊啊。
  沈棠:“……”
  她摁了摁太阳穴位置。她昨晚失眠就是因为今年财政开支预算赤字超标,荀贞还火上浇油,呈递上一份重建西南现有占地的预算。要是全部执行,至少要透支未来五年的盈利。荀贞这厮还将她好不容易盈余攒下的私库挥霍掉了,她现在是私库穷国库更穷。
  苗讷这话更是一种暴击。
  沈棠甚至想躺平摆烂。
  告诉她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但是,为了一国之主的威信,沈棠只能硬生生将这些血泪咽下肚子:“当然行,离上任还有些时日,你明年开春再去,再挑选一些机灵的跟着,一切都以你安危为上。”
  现在离开春也没多久了。
  苗讷道:“草民心中已有人选。”
  “哦,是谁?”
  “是老师的新学生,师妹项来去。”老师说项招天赋很强,在她上任之前应该能开辟丹府,凝聚文心。苗讷本身是学院正统出身,又有教学经验,辅导项招完全没问题。
  沈棠面色有点古怪:“你说项招?”
  “嗯,师妹答应了的。”
  沈棠:“……”
  她完全不用担心苗讷了。
  专注心疼心疼钱包。
  苗讷不清楚沈棠的财务情况,栾信却是一清二楚,他现在除了同情再也找不出第二种情绪。但是同情过后,该做什么做什么。臣子也不可能因为主上穷而主动不拿俸禄。
  主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有家庭要养。
  所以,只能是同情了。
  沈棠:“……”
  公义以为自己读不懂他的眼神吗???
  三人之中,唯有苗讷最开心。
  正要感慨近来运势不错,但很快她就嘻嘻不出来了,只因帐外突然传来一封急奏。
  现任戚国新国主薨了。
  自从被逼困守孤城,城内声音分成了两拨,一拨想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干脆投降,另一拨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准备死战到最后一人。最终拍板决定的还是戚国新主。
  这位新主本身就不是多有胆魄的人。
  他见大势已去,早就没了挣扎的心思。
  唯一的念头就是用投降作为筹码,跟康国这边换取尽可能多的利益,保证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高国的吴昭德跟沈棠斗争多年都能有如此结局,没道理没来得及得罪她的自己不行。只是这个念头不能轻易宣扬,因为死斗派已经掌控城内绝大部分的布防。
  万一让他们知晓,新主性命不保。
  一筹莫展之际,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
  死斗派自然是悲愤交加,仍隐忍不发作,预备试探新主真正态度。一场本该开诚布公的宴席,不知谁突然摔了杯子,谁先拔了剑,谁先动了刀,双方都觉得是对方干的。
  现场杀得人头乱滚,血流成河。
  乱斗之中,新主死了。
  城外的康国兵马在这时攻入城中,该俘虏的俘虏,该劝降的劝降。戚国新主的尸体被运送到沈棠这里,包括他手中还没拿热乎的国玺。沈棠一听就知道有人在里头搞鬼。
  “负责护送的人是谁?”
  亲卫道:“是崔氏崔熊。”
  苗讷听得脊背发寒,下意识扭头看老师。
  她现在是不是先避一避?
  栾信慢吞吞道:“你怕他作甚?”
  崔氏在西南还是个角色,但在康国就要低人一等。崔熊有个崔孝外祖怎么了?他的学生还有个吏部尚书老师。吏部是他的地盘,在他卸任调职之前,崔氏也得夹起尾巴。
  真要是斗起来也不虚的。
  苗讷讪笑道:“也不是怕。”
  就是有点儿心虚。
  崔熊已经在帐外等候,苗讷现在出去也会碰个正着,若用言灵隐蔽身形被发现,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抿了抿唇,只能拿出最平静的表情,强迫自己将心神全放空。
  两个多月不见,崔熊清瘦了两圈。
  脸颊几乎没什么肉,肉眼可见得硌手。
  崔熊并未注意到栾信身边的人,他微垂着眼,一如往常那般谦逊有礼。栾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崔氏长公子,光从相貌来看还算满意,仪态无可挑剔,不愧是大家出身。
  只是听声音有些虚。
  当崔熊将那块国玺呈递上来,沈棠瞧了一眼分辨真假,挥手将其吸纳入丹府,真情实意关心道:“崔郎声音有恙,可是抱病在身?”
  崔熊又行了一礼再回复。
  他这不是病,是受了内伤又中毒。
  万幸捡回一条小命,已无大碍。
  怎么受伤中毒?
  自然就是那场内乱了。
  崔熊说起此事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全然像一个无辜被波及的倒霉蛋,要不是运气好已经喝上热乎的孟婆汤。栾信在一旁冷眼旁观,认定崔熊撒谎,至少没有全部说真话。
  为何如此笃定?
  崔熊心声一片安静。
  这是高度戒备的特征之一。
  _(:3」∠)_
  用读心言灵窥探外人心声,遇见个高手还会被察觉,顾池的文士之道就没这顾虑。别看栾信不喜顾池,但他的文士之道用得顺手。
  崔熊送来戚国国玺,沈棠也不能小气,先说好话,又安排杏林医士给他看诊。年轻人不能仗着身体好的本钱就瞎来,容易留隐患。
  崔熊再一次行礼谢恩。
  至于崔熊送来的戚国新主遗体?
  他上位就两个多月,王陵都没动土呢,不好跟上一任戚国国主挤一个地宫,沈棠更不会出钱给他修建符合身份的陵墓,干脆在附近找一处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就地安葬。
  立个碑,也方便后人拜谒。
  因为是采用康国比较流行的薄葬,外人也不能苛责沈棠,崔熊自然不会反驳什么。
  当然,这不是崔熊此行的真正目的。
  尸体只是捎带送的,国玺也只是投名状,真正的目的还是试探沈棠口风——康国的制度跟西南境内截然不同,最明显一点就是地方税收,这也关乎着各个本地世家利益。
  崔熊其实不想来,但他不得不来。
  其他人将崔氏推出来就是当出头鸟的。
  他只是刚起了个头就被沈棠压下。
  “此事先不提。”
  崔熊唇瓣嚅嗫两下,垂首告退。
  栾信师生也没有在营帐久留。
  他们出来的时候,却看到本该离开的青年就站在不远处,视线越过栾信落在他身后侧的苗讷身上。苗讷一看这眼神就意识到不妙。
  不是,她一句话都没说呢。
  最后一点儿侥幸心理也在崔熊那句问候中消散:“近来两月,宝君过得可还好?”
  苗讷放弃挣扎。
  但她的伪装是祈中书给的,不至于被人一眼看穿吧?更何况是连口脂颜色都分不清的崔熊:“是谁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你?”
  崔熊看着她轻笑,语调跟往常比多了点苦涩:“三年了,你什么气味我认得出。”
  “你只是叫崔熊,你又不是熊?”
  怎么也没想到是气味暴露了身份。
  第1315章 吃谁的饭?(中)
  “崔郎这话未免过于轻佻了。”
  栾信反应慢一拍,伸手拦在苗讷身前。
  靠气味认出苗讷就是游宝,乍一看是没什么,顶多说一句崔熊嗅觉好、记性好,但要鸡蛋挑骨头也能说他举止轻浮。未婚男女得接触多频繁亲密才能深深记得对方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