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1章
  沈棠被顾池说得有些忐忑。
  “这不至于,公义还是讲道理的。”
  “臣现在就能为主上肝脑涂地!”
  近在咫尺的不要,非要惦记远在天边的。
  “……望潮,你老实说是不是也担心?”
  顾池死鸭子嘴硬道:“……没有。”
  沈棠拍拍手让人送来一堆等着批阅的奏折,将想要拔腿跑路的顾池拉回来:“既然没有担心,那孤的御史大夫不妨留下来,替孤分忧解难?最近批这东西手都要断了。”
  某种时候非常想跟化身交换一下。
  化身来干活,她出去浪。
  天知道她看到两道化身的记忆,而本尊只能蹲在小小殿内办公,内心会有多抓狂!
  都是她自己,凭什么化身就能逍遥?
  “……臣还病着呢。”
  奈何他的对手是沈棠,文武双全的bug,两根手指就能压着他肩膀让他无法起身。
  赎金自然要跟户部那边申请。
  荀贞听到数字,不可思议。
  “这么多?”
  “也……还好?”
  “好什么好!不知当家不知柴米贵,栾公义是不食人间烟火太久了?他知道他损失的这笔钱能给将士们安置多少套过冬棉衣棉被?能接济多少无家可归者度过这寒冬?”
  这哪里是亏钱?
  分明是刮他荀含章的心头肉!
  沈棠硬着头皮:“含章先别急啊,这事儿还有内情,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两颗脑袋凑在一块儿叽里咕噜许久。
  荀贞的脸色终于能看了。
  “他们会这般不要脸?”
  沈棠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被玩坏的君子协定还少么?
  乱世就是不断拉低下限的时代。
  沈棠将差事交给荀定。
  荀贞这个老父亲坑谁都不能坑他儿子。
  她就这么数星星盼月亮,每天耷拉着苦大仇深的脸面对比人高的奏折,终于等来栾信即将入城的好消息。沈棠精神一振:“我的公义可算回来了,他人现在到哪儿了?”
  想亲自去接人。
  接人的同时还能翘班松口气。
  “栾尚书说一身风尘不宜面君,先行回府,待明日再来跟主上述职。”随行武将转告栾信的话,迟钝如他也嗅到一丝不寻常气味。
  沈棠失望,瘪嘴:“好吧。”
  幸好她做足了后手!
  栾信现在是避而不见,这在她预料之中,所以提前给栾信临时宅子安插了俩熟人。
  两个栾信的熟人。
  管事早早收到家丁消息,命人烧热水。
  回程路上有公羊永业盯着,栾信这次没有过敏,泡了个热水澡,舟车劳顿的疲惫就散得差不多了。简单用了顿晚膳,天色未暗就准备安寝,顺便想想明日怎么面对主上。
  然后——
  他发现前院客居似有人居住痕迹。
  “家中是来了访客?”
  管事道:“已来了半月有余了。”
  栾信不由在心中猜测客人是谁,主人不在家中,客人一住就是半个月,实在是不合礼数。对客人不满,嘴上却训斥管事不知轻重。虽说是临时住所,但府上也有不少重要的东西,客人登门拜访就将人安排住下来,万一丢失点什么,造成的损失如何能挽回?
  管事苦笑:“这,小的无法做主啊。”
  他也想临时租赁一间院落安顿客人,但两位客人是上面指定要安顿的,他能咋办?
  因为——
  那两人是国主塞过来的。
  三令五申,这对母子必须住在府上。
  栾信归来先去见自己,沈棠就先试着哄哄他,哄不好再打感情牌,威逼利诱总有一套能行。要是栾信归来对自己避而不见,先回到府上,那就让秋丞遗孀母子给他震撼。
  栾信确实有被震撼到了。
  他忙起身,上前相迎:“见过女君。”
  栾信这些年命人照拂旧主遗孀及其子女,每年还会抽空去拜访一趟,毕竟光叮嘱不够,时间一长底下人还是会轻慢,他亲自去一趟更能表示态度。实在抽不开身,也会让自家夫人代劳跑一趟。距离上次见面,掐指一算是三年前:“女君与小郎怎么来了?”
  他口中的“小郎”扑通一声就跪下来。
  膝盖接触石砖的动静,听得栾信懵了。头回在没有文士之道副作用的情况下脑子卡壳,身体本能将对方扶起:“小郎这是作甚?”
  “蒙栾叔多年照拂,这一拜是应该的。”
  下药就要下猛药。
  母子二人听说栾信入城就直奔府上,不见主君,便晓得出大事儿了。二人一合计,对付栾信这种人,道德绑架比威逼利诱更合适。
  于是,先发制人。
  栾信想将人扶起来:“小郎言重,先主于我有救命之恩。他如今不在,这份恩情却不能不还。天地君亲师,小郎岂可轻跪他人?”
  “但在我心中,栾叔早已是亚父,如何跪不得?”小郎说着,泪水应声而下,“自阿父去后,母亲与我姊妹兄弟数人相依为命,若非您照拂,这世上早已怕没我等了。”
  苗氏站在一旁垂泪。
  开口就是熟练的道德绑架。
  第1384章 简直是倒反天罡啊
  “女君言重,且不说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更何况这些年出功出力的也不止我一个,哪能独揽?”他手上用了力气,孰料小郎膝盖似生根一样,纹丝不动。
  最让他头疼的是苗氏也跟着要跪下来。
  反应速度被迫拉满,硬生生阻止了苗氏。
  受到惊吓的栾信声音也下意识扬高,没了方才温和:“女君这是要折栾某的寿?”
  栾信第一反应是苗氏一家遇见大麻烦了,还是能灭门的大麻烦,所以才不得已求到自己跟前。除了这个可能,栾信想不到第二个理由。这位前主母性格倨傲,自恃身份,恪守尊卑之别,对待秋丞部下态度疏离,一言一行都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即便是秋丞倚重的几个心腹,她也只是稍微给点好脸色,骨子里将丈夫帐下臣工全看做是家臣。
  栾信跟她没矛盾,也不想接触。
  二人之间还夹着苗淑,关系更微妙。
  这样的人,十多年后主动给自己下跪?
  栾信干脆将话摊开了讲,将声音放缓:“女君若有难处,尽管说来,何必折节?”
  苗氏反手握住栾信的手腕,顺着对方力道起身至一半,泪雨连连:“栾君有所不知啊,去岁先夫忌日,小儿无故高烧惊厥,险些没挺住。用尽手段,求神拜佛,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才知是文彦入梦将他吓得离魂……”
  “无稽之谈,世上哪有神鬼?”
  分明是有人故意要谋害小郎!
  苗氏根本不给他进一步虚空索敌的时间:“……我是妇道人家,这辈子就指着儿子活了,文彦却如此苛待我儿,如何不叫人心寒?他能力平庸不及大房,如何能怪他?”
  小郎也委屈哭道:“是孩儿不孝。”
  栾信被这母子搞得有些卡壳:“何意?”
  “忌日那天,秋文彦回来享用祭品,得知家中一切靠人接济,又得知大房在郡内威望日重,而二房这边光景江河日下……他气得不行,生前好强争胜,才华能力远胜大房大伯,可生出的儿子却如此不堪,遂入梦,斥责我儿不思进取、无所作为……处处要强掐尖,处处要跟大房长子长孙比较,我儿性情说得好听是温顺谦和,说得难听就是木讷愚钝……”苗氏那眼泪跟断了线珍珠一样啪嗒啪嗒掉。
  栾信:“……”
  倘若世上有鬼,这还真是秋文彦能干出来的事,处处都要跟大房比较,而且还得比赢了才舒坦,万一哪天输了一筹,他能抓心挠肺一整宿都睡不着。不过,栾信不信神鬼之说,怀疑是苗氏假托神鬼,试图替儿子仕途添砖加瓦。栾信没有回绝也没一口答应。
  作为吏部尚书的自己,提拔一个不算富裕的郡县小官确实很简单,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也容易招致祸端。不管如何,能力要先够。
  直接提拔,不如先带在身边调教培养。
  他正要说出自己的打算,苗氏已经委屈呜咽道:“……秋文彦这个天杀的东西,他自己都不如他人,怎有脸要求我儿封侯拜相?”
  栾信动作僵住。
  封侯拜相,确实过于苛刻刁钻了。
  苗氏咬着下唇,怯生道:“……自那之后,我儿身体时好时坏。一月前,他又突然入梦,说什么有个大机缘,若把握住,日后子孙荣华不愁。没两日,真有机会上门。”
  栾信脑中警铃大作。
  猜测这就是苗氏母子登门求助的根源。
  莫非是敌人安插进来策反的奸细?故意用好处做诱饵,试图利用苗氏母子,借机将自己也牵连其中?栾信心头闪过无数个阴谋论。
  正想着,手腕一沉。
  竟是苗氏作势又要跪下去,他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