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2章
  劫难,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
  倘若人间是什么好地方,坊市话本里面的神仙就不会动不动被贬下凡间了,下凡是来受苦的,而苦难在人间如影随形。神,应该回到天上去,端坐云端看这芸芸众生就行了。
  何必为沧海一粟冒险一搏?
  云中神女,惊鸿一瞥,于她而言只是无足轻重一瞬,于自己则是能填满一生的充盈。
  秦礼回过神,收敛逸散心思:“告辞。”
  因为有化身在外行动,沈棠将消息传递给翟笑芳并不难。只用让化身子虚整合情报,再将情报送至翟笑芳手中,前后顶多两天功夫。
  翟乐收到密报的时候还以为她在搞抽象。
  “她在拿我寻开心?”
  此种疫病,闻所未闻。
  翟乐拿不准的主意都喜欢找喻海帮忙参详:“归龙,你看看是不是真的?众神会内社有这么个玩意儿?要真的,得死多少人?”
  众神会那帮人癫是癫,但还有脑子。
  应该干不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缺德事。
  “归龙?归龙?怎么走神了?”好不容易将喻海注意力拉回来,翟乐不太好意思道,“这事儿听着怪诞离奇,但沈幼梨不会无的放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要麻烦归龙花点功夫查一查,看看有无这么个玩意儿……”
  喻海笑容有些勉强:“有的。”
  翟乐声音戛然而止:“啊?”
  喻海:“我还见过。”
  翟乐下意识骂了一句脏话。
  居然真有???
  “那它下落呢?”
  “用了……”
  “啊?”
  翟乐没太听清楚。
  喻海:“它……被人用了半支……”
  是谁用的,他没说。
  第1464章 宵夜加餐
  “被?被人用了半支?”
  翟乐声音高亢,险些惊动帐外护卫。
  “什么叫被用了半支?这玩意儿是能用的?不对不对不对——”翟乐反应过来,极力压低音调,“沈幼梨不是说这东西扩散会让染上的人变成活死人?我怎么没听说消息?”
  “这事儿有些复杂。”
  “我有充裕时间听归龙说清来龙去脉。”
  喻海挑挑拣拣说了一些能说的,顺便甩个锅道:“沈幼梨说的内容应该是真的,但我当年看到毒剂被用了一半也是真的,至于为何没有扩散开来,这就要问内社那帮人了。”
  反正内社都死光多少年了?
  有什么锅让他们背都没问题。
  翟笑芳还能追到地府跟他们求证不成?
  事实也正如喻海料想那样。
  青年国君对他的解释并未怀疑,只是面露愁色,一双桃花眼也淡了三分风流。喻海知道他在发愁什么——武将的天职就是打仗,出鞘杀敌,跟敌人互拼白刃,谁活着谁就是胜者,规则简单明了,即便有勾心斗角也是在他们熟悉的战场。一旦涉及瘟疫就麻烦了,曲国这边有心防守也架不住敌人到处投毒。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屎黏上了,心里别提多恶心。
  若是防疫不得当不知要死多少无辜。
  谁的臣民谁心疼。
  中部分社这群没爹没娘的孤儿哪里懂得?
  沈棠大方分享作业,按理说曲国这边只要无脑照抄就行了。怎奈何两国国情不同,翟乐这边还需要解决一些舆论压力,一边打仗一边周旋,铁打的人也受不住。短短几天功夫就肉眼可见萎靡许多,喻海见状也生出几分懊悔。
  他当年为何就偷偷摸摸用半支?
  一整支都用了,能省多少事?
  是的,那半支是他盗用的。
  并且半支都用在了“谭曲”身上。
  喻海带回“谭曲”之时,发现这具尸体几乎被放干了血,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或许是死亡地点特殊的缘故,少年尸身一直没腐烂。这让喻海萌生一个大胆念头,或许还有救?
  世间言灵玄妙,未尝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肉身尚在,兴许能招魂还阳?
  这个念头一发不可收拾。
  喻海背着翟乐着手调查这方面的资料,终于在浩如烟海的情报之中发现一条记录,或者说是一则在偏僻之地口口相传的传说。循着线索查下去,意外发现内社藏有几件宝贝。
  是可以颠倒生死的琼浆玉液!
  活人可以死,死人可以生。
  喻海找到了一支“琼浆玉液”,再知道此物蕴含霸道生气之时,更是喜出望外。此物定能让丧失生机的尸体再度生机充盈!他便将半支注入“谭曲”的经脉,又等候了数年。
  直至如今,“谭曲”彻底苏醒。
  “我早该知道的……能被内社这群人珍藏的宝贝能是什么好的……”若真是能死而复生的“琼浆玉液”,哪里还会剩下一支等喻海去取?众神会内社这群人早就瓜分干净了。
  喻海回到别院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少年“谭曲”跟之前相比丰腴了不少,脸颊稍稍有点肉,随着身子骨好转,他现在能不借助轮椅在院中散步小半刻钟。他坐在池边假山上往荷塘撒馒头碎末,侍从候在一侧。
  “归龙,回来了?”
  少年“谭曲”抬头望着他,笑意吟吟。
  又扭头跟侍从道:“你瞧,不多不少。”
  喻海将纷杂念头摒弃脑后,上前接过少年手中盛放碎末的碟子:“什么不多不少?”
  少年“谭曲”:“赌你何时来。”
  喻海面带歉意,还以为是自己太久不出现被念叨:“近来战事频繁,离不得人。”
  少年“谭曲”笑道:“非也。”
  侍从解释:“家长离着院子还有万八步呢,谭郎君便说您要回来了,末将不信,他便说要赌一赌。没想到家长还真就在路上了。”
  喻海讶异:“你猜的?”
  少年“谭曲”道:“我闻到了。”
  闻到喻海的气息在靠近。
  在侍从根本没察觉的时候,少年“谭曲”就知道喻海在路上。正说着,后厨送来少年“谭曲”的宵夜。喻海看着桌上五六盘半生不熟的血块,再看看少年面色如常进食,脑中则浮现沈幼梨送来的情报。他知道少年“谭曲”会受毒剂影响,也提前做好准备,可……
  少年“谭曲”只是平淡开口。
  “归龙也觉得不太像正常人的饮食?”
  喻海叹息道:“怎会?”
  说着就准备递出筷子夹一块。
  跟着,他就发现自己筷子被另一双夹住。
  少年道:“不必勉强,你我不同。”
  八个字落在喻海耳中犹如惊雷平地炸起,他几乎要失态起身,想问什么却卡在喉咙。
  少年“谭曲”进餐颇有世家子风范,盘中血块一点点被他送入口中,不多时便吃了个一干二净。看着桌上的空盘子,少年“谭曲”问喻海:“我只对生食有胃口,也只吃得下去这些,越吃越觉得腹中饥饿难忍。现在还只是鸡鸭鹅血,来日是否看人也秀色可餐?”
  他记忆有失不代表没有常识。
  这明显不是个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哪怕喻海说他得了怪病,他仍觉得自己不是病了,是成了怪物,一个对鲜血生食有胃口的怪物。侍从不知何时退下,少年“谭曲”倚在窗漏附近:“归龙如今就是如此。”
  “什么如此?”
  “秀色可餐。”
  他闻到喻海气息的时候便觉得后槽牙生出了无法克制的生理性痒意,说不出的饥饿感在脑海盘旋。理智告诉他,这不正常。只是他现在还能克制,故而有闲心跟喻海开玩笑。
  少年“谭曲”设想过喻海各种反应。
  唯独没想到喻海听到这话就从腰间拔出一把刀鞘镶满珠宝的匕首,锋利刀锋在露出的一截雪白手臂比划了两下,似乎衡量从哪下刀。
  少年“谭曲”面色骤变:“归龙!”
  “不是说秀色可餐吗?宵夜没吃饱就加个餐,喻某人家大业大还不至于怠慢贵客。”
  少年“谭曲”:“……”
  喻海见少年生出怒意,收刀归鞘。
  他软下声音道:“乐徵,你只是怪症还未好,待养好了身体便能如过往一般无二。”
  少年“谭曲”对此不置可否。
  心中不喜喻海隐瞒,但也知无法强迫。
  他闭上眼,压下心中翻涌思绪——养病这段时间,愈来愈多破绽让他心态失衡,易燥易怒,跟记忆中的自己截然不同,这种记忆现实反差让他怀疑自身,怀疑自己是不是人。
  现在的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万一,养不好呢?”
  二人视线隔桌汇聚,少年看到喻海眸中涌动的冷色,后者开口道:“要真是养不好也是天意,养不好又如何?世上死囚如此多,为盘中餐又何妨?喻某家大业大,养得起!”
  喻海连自己都能下刀子。
  更何况是其他人?
  少年“谭曲”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冷白的脸上浮现几分迷茫,怀疑人生。他先前怀疑喻海对自己撒了谎,二人可能没有多深交情,对方告诉自己的身份也是虚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