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3章
  但——
  喻海此时的表现可不像没多深交情啊。
  少年抿了抿唇道:“可我不想。”
  “喻归龙,不行。”他是人,跟所有人都一样的人啊,怎可以同类为食?他宁愿举剑自戕也不想沦落那种不堪境地!少年“谭曲”严肃道,“便是死囚也不可漠视其性命。”
  少年“谭曲”有些被喻海的发言吓到。
  “只要是人就不行。”
  喻海噗嗤笑出声:“逗你的。”
  少年“谭曲”:“……”
  喻海莞尔:“你猜我哪句话是真的?”
  少年“谭曲”蓦地耷拉下脸。
  气恼道:“你怎如此促狭?”
  喻海托腮笑得畅快。
  少年:“就不能对我说几句真话?”
  喻海笑够了才肯停下,倏忽一本正经道:“真话就是——你我真是挚友,相信我,这世上还有谁不会害你,我绝对是其中之一。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活着,是任何人!”
  这个“任何人”也包括那个废物。
  任何人都可能被喻海这番话迷得昏头转向,少年“谭曲”虽未全信却也有些动容了。
  只是他理智尚存:“我们如何相识的?”
  喻海道:“你救了我。”
  少年“谭曲”等了等,发现没下文。
  他茫然:“就只是如此?”
  “救命再造之恩,如何不重?”
  “但这再寻常不过……我是说,换做任何人见到你陷入困境,若有能力都会出手相助的,不独独我会。”少年“谭曲”蹙眉道,“举手之劳,如何能让归龙倾力相助于我?”
  喻海刚才的话真的吓到他。
  那语气根本不是玩笑。
  喻海哂笑:“没有任何人哦。”
  少年“谭曲”沉默。
  这阵子进食越来越多动物的血液,他脑中浮现的记忆也多了起来,他对喻海有些熟悉感却没在记忆碎片找到他身影。反倒是另一个带点婴儿肥的少年出现比较多,只可惜自己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直觉告诉他应该是他亲人。
  “你以前也长这副模样?”
  那个婴儿肥少年难道是归龙?
  喻海不懂他为何这么问:“不是。”
  他以前的模样,不提也罢。
  少年“谭曲”轻轻哦了一声,他垂眸视线落在腰间位置,记忆中这里应该有佩戴一枚文心花押。只可惜,他醒来之后尝试着凝聚却一直失败:“那你,可记得我佩剑在哪?”
  他神色落寞:“我凝聚不出花押,若能有佩剑在身……也能少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喻海自然不知他佩剑落在何处。
  意外发现少年尸体的时候就没看到佩剑。下落也不难猜,多半是被那个废物收着了。
  喻海将自己的剑解下来:“先用我的。”
  少年即将碰上剑鞘的时候,喻海又冷笑提醒:“但先说好,别想着失控就拔剑自刎,一把普普通通凡铁锻造的剑可要不了你的命。”
  少年“谭曲”:“……”
  看着喻海的视线带了点幽怨。
  喻海:“你我阅历隔着二十余载,我要连你这样的都看不透,也别在曲国拜相了。”
  其实少年“谭曲”的心思并不好猜,少年人心思通透还懂得藏匿,可他的性情摆在这里,宁肯伤己而不伤人,往这方面想绝对没错。
  少年不服气:“不试试怎么知道?”
  喻海心中冷哼。
  少年要是能试成功,他将大陆翻个底朝天也要再找到一支“琼浆玉液”给人打进去。
  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多会儿,侍从取来一壶茶水。
  装着余温尚存的鸭血:“谭郎请用。”
  少年“谭曲”:“……”
  这真是演都不演了啊,直接端血。
  他刚要端起饮用,碗沿碰到嘴唇停下。
  喻海还以为少年怀疑这是人血:“是鸭血,你不至于连人血鸭血都闻不出来吧?”
  少年却蓦地起身:“不对。”
  喻海凑近闻闻一茶壶的鸭血,被熏得微微后仰,也不知道少年怎就觉得这玩意美味。
  “什么不对?”
  空气中弥散气息挑动着少年的神经,让他躁动不安却无处宣泄:“我闻到了同类。”
  不是喻海这种美味的“食物”,也不是鸡鸭鹅这些畜类,更不是带给他威胁感的武者侍从……纯粹的,挑衅他的同类。喻海一开始还不懂啥叫同类,想到少年目前状态一下子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怎会如此?距离多远?”
  少年顾不得其他,撩起繁重衣袍。
  直觉让他想要过去一探究竟。
  只可惜这具身体不争气。
  喻海便让侍从帮忙,自己跟随。
  良久——
  劲风在脸侧呼啸,喻海内心默算他们行了多远路程,越算越心惊胆战——不是,这个距离是不是有些太远了?要不是明白少年性格,他都怀疑对方学那刁钻废物耍自己玩。
  这警戒范围怕是二十等彻侯都赶不上吧?
  一个多时辰过去,三人在河边停下。
  “捞上来,就在水中。”
  这种脏活累活自然派给侍从。
  不多久,捞上来一具能动能挣扎的尸体。
  喻海看了看水流方向,此地是支流分叉处,不知道是哪边飘过来的:“就是它?”
  他回首,少年“谭曲”正半蹲细看被侍从兵器制服的尸体,语气中带着绝望慌乱。
  “我看它也……秀色可餐,怎么办?”
  第1465章 解决之法(上)
  从出生开始算,少年“谭曲”接近不惑之年,但他年少早夭,心智阅历仍停留在命丧那年,实际仍是未行冠礼的少年。再怎么成熟,面对眼下能将三观冲毁的现实也要失态。
  不熟悉他的人也能听出他声音中的崩溃。
  喻海变了脸色,先一步扼住对方手腕。
  迫使出鞘一半的剑停在原地。
  喻海冷漠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方才说过什么?谭……乐徵,你不是最爱惜性命?碰见个事情、遭遇个挫折,动不动就想用自我了断破局?你以为自己是闹海的李三太子?”
  自刎这事儿是能上瘾吗?
  少年“谭曲”闻听此言也上来脾气。
  在心火催动下,他一把甩开了喻海禁锢,喘着粗气崩溃道:“那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还能怎么办?你当真是我挚友,你就不该瞒着我!喻归龙,那你倒是告诉我,我现在究竟是跟你一样的活人,还是个什么不知道的怪物?我看了你有食欲,我看了它也有啊!”
  喻海是活人,被捞上来的是尸体。
  正常人怎可能对二者产生食欲?
  少年“谭曲”一开始还能用理智压制自己不多想,自欺欺人地相信喻海的话,即便自己得的不是怪病也能控制好。直到他不得不直面荒诞现实,惊恐惶遽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他清晰意识到自己真的变成了怪物。
  一个会想着吃同类的怪物。
  喉咙间溢出幼兽濒死似的哀求。
  “我到底怎么了?”
  喻海瞧着这样的少年“谭曲”生出些愧疚,但木已成舟又能如何?便是时光倒流让他再选一次,喻海照干不误,只是这次肯定要打满一支“琼浆玉液”。这些话肯定不能说出来,少年“谭曲”脾气再好也不是没脾气的泥人。
  “好,我告诉你。”
  喻海照旧说一半瞒一半。
  少年“谭曲”性格倔,要是现在不给他一个说法,他真干得出找机会自尽这种事情。
  人想死的时候,总能死成的。
  喻海没收佩剑也不管用,也没人规定文心文士自戕就一定要用剑,人家还能悄悄掰断桌子用木椽子扎死自己,去园中散个步捡两块石头吞下,想死的人可不管死法痛苦与否。
  在少年希冀注视下,喻海道:“你遭人陷害,横死山海圣地,我将你尸体带出来,本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你入土为安,意外发现你还没死透,便跟众神会内社借了剂‘琼浆玉液’,此物能激发你的生机……我这些年一直用文士之道替你招魂,你这才醒来。”
  少年“谭曲”眼神逐渐转为茫然。
  喻海道:“你现在的模样我有心理准备,知道你会喜食生食,但我有能力供养你,也相信你能克制住。其他的,没想那么多。”
  前面几句真假掺半,后面两句是大实话。
  喻海是真不知道“琼浆玉液”会将人变成这副模样,调查到的情报也只是说有可能焕发尸体生机。在他看来喜欢吃生食不算什么毛病,常年不见光也无所谓,人活着就行了。
  少年“谭曲”慢慢用探究眼神打量喻海。
  看得喻海发毛,叹气:“你不信?”
  “我信你的话,我只是好奇……”少年不知想到啥,一时顾不上情绪崩溃,问了个他刚刚萌生的离谱猜测,“你我究竟是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