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谢字卿面色有些凝重,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客人呢,死了几个?”
  “三个,我已让人将尸体带回刑部,明日叫人来认尸。”
  “明日?”谢字卿皱眉,“事关皇子遇刺,这事儿要是办不好,不论是你还是我,包括尚书大人,都得人头落地,谁能跟你等到明日?立马去办。”
  谢平是他的堂弟,十九岁的毛头小子,去年刚进刑部,今年便封了六品员外郎,欠缺历练,办事毛躁,常常让谢字卿感到恨铁不成钢,今日又摊上了皇子遇刺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案子,心中更加烦躁了,便又没好气地补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谢平最怕他这个堂兄,听谢字卿语气不善,立马揖礼:“是,谢侍郎,”又挥手对那队兵道,“遇刺的客人带回刑部,立即画像认尸,将刺客的尸首带走,马上找仵作和医官验尸,今夜要出结果!”
  “是!”两个兵抬着死人往下走,那尸体口中流出大量黑血,在地上滴出一条血线,路人吓得魂飞魄散自觉地让出一条通道。
  谢字卿将佩刀送回刀鞘,又吩咐谢平:“红莲夜的老板,账房,小厮全都请到刑部,一个人都不能落下,另外跟刺客有接触者也全都带回刑部问询,带人的时候都客气点。”
  谢平应了一声。
  听到跟刺客有接触的人都要去刑部,小蝶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听说那刑部大牢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她急慌慌地拜了一下谢字卿和谢平:“大人,我家娘子是宋世群宋相国家的千金,今日刚刚回到东都,什么都不知道,便放娘子回去吧,我跟两位大人去刑部可好?”
  谢字卿脚下一顿,宋疏遥,这个名字他也听过的。
  他和宋既安是同僚,办案时有些往来,虽算不上好友,也是志趣相投,听说过他这个妹妹,都说相府的宋疏遥是个才女,可是过于放达不羁,行为出格,被人说成贪恋美色,见一个爱一个。
  他又重新审视了一下宋疏遥,见她眼中的光亮好似漫天闪耀的星芒,肌肤白腻盛雪,唇色浅淡,却在额间贴了一朵红梅花钿,果然是红颜祸水,只是她梳着交心髻,穿了素色袍,倒是把自己装扮成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差一点就上当了。
  谢平抬手拨开小蝶:“跟谁讨价还价呢?事关皇子遇刺,就是宋相国本人在这也没用,”又对亲兵道,“都带走。”
  宋疏遥见状赶紧去拉住小蝶,将她护在身后:“两位大人,她只是侍女,什么都不知道,我跟刺客说过话,可以配合问训。”说罢她乖巧地跟上那队兵,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谢字卿见她面色不佳,也不想吓唬她:“就是问个话,例行公事,你跟刺客接触过,必须得去,至于你的侍女,”他的目光移向小蝶,“就不必去了,让她回相府通报一声,明日让人来刑部接你。”
  宋疏遥如获大赦,牵着小蝶跟她交代了两句,便听话地在亲兵的押送下上了刑部的马车。
  刑部大牢里只有几盏暗灯,外间受审,里间用刑,红莲夜的客人不是犯人,身份又大都尊贵,便被差役安排在值房。
  值房条件也不算好,但好歹备有一些草垫子,一行五十多人,排成几排坐在草垫子上等着,值房里杯子不够,只上了几杯热水放在木桌上,除了实在口渴的人,没人想碰那来路不明的杯子。
  男女老少都穿了华服,皆是东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此行来刑部虽然不是犯罪,可也让人感觉古怪,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值房里越静,众人心中就越焦躁。
  宋疏遥坐在角落里,情绪已经稳定多了,一颗心终于从云端落到了实处,正是这种真实感才让她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疼,肩膀酸得抬不起来,膝盖好像也磕破了,牢房阴冷,她的斗篷在混乱中遗失,此刻真是狼狈极了。
  她抱膝端坐着,心中是有几分后怕的,这次贤王遇刺,八成跟近日甚嚣尘上的“废太子,立新君”传言有关,太子和贤王之争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朝中重臣虽不明说,可暗地里已分成了两派。
  谢字卿的姑母谢皇后早年故去,膝下唯有礼王李朔这位养子,算不得嫡出。
  之后,张皇后被立为继后,所生的二皇子李恒顺理成章地被立为太子,张皇后出生士族,是司空大人张然平的女儿,身份显赫,背靠大树,但李恒的文治武功都属平庸,又奢靡无度,性情暴躁,常常为人所诟病。
  贤王李庭是大皇子,其生母柳昭仪只是洛州刺史之女,出身不高,可李庭德才兼备,既有仁德之心又杀伐果断,颇有先祖遗风,且是皇帝李岳川长子,拥立他的大臣也不在少数。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今日贤王遇刺,势必让人怀疑是太子所为,不管是果真如此还是蓄意嫁祸,这次都是神仙打架,她这个小鬼儿遭不遭殃,全凭上面一句话。
  更坏的是,她父亲宋世群早年曾领太子太师之衔,做过李恒的侍读讲官,她又差点被指为太子妃,若是李恒当真因此事获罪,宋家也极有可能被有心之人打为太子朋党。
  她一时判断不出这其中的深浅,心中七上八下,如同一团乱麻,寒冷加上恐惧已经刺激的她有些想吐了。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有人来唤:“上边要问话
  ,还请诸位随我过来。”
  第3章 提审你是紧张?还是冷?
  来者是一个队官,值房大门一开,一群人都哗啦啦涌上去,队官揖礼道:“诸位莫急,今日刑部的大人都在,很快就能给各位做好记录,放诸君归家。”
  有人道:“这还差不多,我就说谢公家的小郎君不能对咱们这些叔伯如此绝情。”
  说话的都是士族中人,这些世家大族多少都沾亲带故,办事看脸,全靠行方便,故而就算来刑部大牢这种地方,除了面子上过不去,也不觉得有什么,完全没往改朝换代这事儿上想。
  宋疏遥跟在队尾,一边思索一会儿怎么应答,一边观察牢房的内部结构,之前写书都是编撰,以后再写主角入狱倒是更加身临其境,活灵活现了。
  可她刚走出值房,一差役便将她拦下:“宋娘子随我来,谢侍郎要亲自问您。”
  这官差倒是很儒雅,可宋疏遥的心还是提了起来,她虽然期待跟谢字卿再次见面,可却不想被刑部侍郎亲自问训,官职越高的人接见她,事情就越大,于是她试探问那差役:“大人,谢侍郎只提审我一个人吗?不是要给我定罪吧?”
  差役引着她,也被她逗笑了:“娘子莫怕,说不上提审,只是娘子是唯一跟刺客对过话的人,自然重要些。”
  宋疏遥点点头,被带进一间无人的内室,这间内室还像点样子,明亮,有炭火,也很整洁,应该是刑部官员办公之地,室内摆了一套桌椅,旁边是木质衣架,架上搭了两件官袍,对面是书案,书架,架上堆了卷宗,更可喜可贺的是,这屋子竟然有窗子。
  她今日才知被关在暗室中不见天日的逼仄之感,时间久了连喘息都难,实在难以忍受。
  室中无人,宋疏遥不想去唐突地开窗,便隔着窗子望了望,窗纸外是泛着青白色的天空,她猜测,应该快五更天了。
  她立在桌前站着,没有落座,片刻后,谢字卿带着一名书吏走了进来,这次他没有带佩刀,大袖翻飞,才有点像文臣了。
  见宋疏遥暗暗端详自己,谢字卿的脸上划过一丝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意,他走到桌前,吩咐那书吏拿着纸笔坐在一旁的书案边,说道:“我问,你记,一会不管说了什么,都要记。”
  书吏应道:“是。”
  谢字卿见宋疏遥不坐,以为她千金小姐嫌那椅子太脏,心中虽然冷笑着麻烦,却还是拿了块干净的抹布在那椅子上抹了两下:“坐。”
  宋疏遥颔首致谢,得到谢字卿的允肯,这才坐下了。
  谢字卿也在她对面坐下,映着灯火见她垂着眸,眼中闪烁,两只手攥得很紧,手背已经泛了青白,他尽量放缓声音,问道:“你是紧张?还是冷?”
  “我有点紧张,”宋疏遥声音不大,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很真诚,“我从来没被上官问训过,有点害怕。”
  她倒是不怕问训,而是怕连累家人,不过她有所耳闻,谢家从不参与党争,既不是太子一党,也不是贤王一党,想必不会故意跟她为难,思及此处,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见她示弱,果然谢字卿不说话了,起身从衣架上取了一件绯袍扔给她,又坐回原处沉声道:“你不必紧张,据实相告就好。”
  宋疏遥的确很冷,那官袍是夹棉的,一沾身体就感觉暖多了,因此她也很识时务地没有推辞,往身上一披,说道:“侍郎大人请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好,”谢字卿盯着她的眼睛,“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虽然宋疏遥知道刑部必然已经核实了她的身份,但这些例行公事她是明白的,于是很配合地答道:“宋疏遥,东都人士,家住天府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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