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高兴过了,才沐浴更衣,躺在榻上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这个梦应当是早上做的,梦里谢字卿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宋疏遥心中一痛,快步迎了上去:“谢字卿,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谢字卿并不转身,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极凉的冷笑:“如此甚好。”
  “好,”那种嘲弄让宋疏遥喉咙滞涩,淌下一行眼泪,半晌道,“你永远都别后悔。”
  谢字卿回眸,仿佛看个笑话一样看她,冷笑道:“我后悔?我为何后悔,你可知若不是你每日上赶着过来,我连见你一面都不想。”
  倏然,宋疏遥攀上了他的手腕,她仰头时,眸间有水光,质问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不等他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两声呼唤:“娘子,娘子。”
  谢字卿瞥了一眼,眸光更冷道:“那些不都是你的情郎吗?各个都为你死心塌地,你何必在我这日日委屈。”
  宋疏遥顾不得擦泪,一脸茫然地转身去看,只见身后密密麻麻的一群年轻男子,那些人对上她的目光,立即喜笑颜开,张开双臂呼唤道:“娘子!娘子!”
  “娘子!娘子?”
  宋疏遥一个激灵,眯着眼睛缓了片刻,抬起眼皮才发现外面天色大亮,估摸着有辰时了。
  “娘子,今日府上家宴,要快些起来去迎长辈了。”小蝶攥着她的手十万火急道。
  竟然是个梦,还好是个梦。
  宋疏遥暗暗舒了口气,缓缓起身,拍了拍小蝶的手背:“对,家宴,我怎的把这事忘了,快,速速更衣。”
  语毕,五位侍女鱼贯而入,将宋疏遥架了起来,梳洗地梳洗,穿衣地穿衣,忙得不亦乐乎。
  长辈面前,她需得装扮地温婉些,便梳了两个乖巧的发髻缀上丝带,穿了件粉色的外袍,更显得清丽可人。
  约莫小半个时辰,宋疏遥才火急火燎出了门,提着裙摆刚过了中门,迎面便撞上一个人。
  还好她眼疾手快,步子一顿,抬手按住门廊,身子晃了晃便稳住了,一缕清淡的梅香划过她的脸颊,半晌后她的鼻息里都是这股似有若无的凛香。
  对面那人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扶,堪堪揽住了她纤薄的肩膀,见她并无大碍,马上便将手放下,恰如其分,毫不逾矩。
  宋疏遥这才抬眼一望,只见那人一身玉色袍,风华绝代,遗世独立,眉眼淡然温润,似纷飞在天地间的一片雪花。
  他笑起来很是好看,谦谦君子,声音也动听:“在下苏忱,有幸得见宋娘子,方才唐突,还请宋娘子见谅。”
  “苏大人认得我?”宋疏遥也笑了起来。
  在家宴上见到苏忱,宋疏遥并不觉得奇怪,苏忱的家乡在蜀州,距东都几千里,作为宋世群的得意门生,邀到府上用饭很是正常。
  宋疏遥方才一眼便认出了他,那日虽只是长亭水榭遥遥一望,可苏忱的风姿的确非同一般,不愧是东都权贵人人争抢的女婿。
  若说谢字卿让人感到热烈,苏忱便令人觉得清冷,与他相对而望,仿若立于林间的凉雾之中,让人神清气爽。
  苏忱微微一笑:“那
  日来府上,遥遥见过宋娘子一面,不敢相忘。”
  这句话取悦到了宋疏遥,文人的浪漫莫过于此,惺惺相惜,投桃报李,你遥遥望我,我遥遥看你,情淡如水,却各不忘怀。
  宋疏遥满面春风,行了一礼:“我欲引苏兄为知己,可今日长辈登门,恕难奉陪,来日若有机会,我定寻苏兄痛饮几杯。”
  苏忱侧身让路:“娘子请便。”
  经过他时,宋疏遥又闻到那阵清浅的梅香,和她平日用的很像,不过她春夏秋冬用的香各不相同,从来没个定性,和她用同样香料的人抓起来数一数,恐怕连刑部大牢都放不下。
  想到这,宋疏遥的脚步更加轻快,心中想:不知道谢字卿什么时候过来。
  这一日她都没见到谢字卿登门,想他应是有旁的事要做,毕竟跟大理寺卿叫板,需要准备的东西不是一点半点。
  直至暮色西沉,夕阳西下,宋府的宾客渐渐散去,小厮才带进来一个人。
  宋既安见是谢字卿,玩笑道:“谢侍郎还真会挑时候,家宴刚散,请尊驾移步到书房吧。”
  谢字卿笑了一声:“有劳宋中丞带路。”
  两人并肩往书房去,穿过游廊恰好可以望见对面堂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谢字卿忽然问道:“那位是新到任的中书舍人苏忱吧?”
  宋既安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笑道:“是,上任有一阵子了,上次你来府上时,苏大人的任命刚刚下来。”
  谢字卿不动声色道:“今日不是宋府家宴吗,他怎的也来了?”
  第17章 自重咱们没熟到这个份上
  宋既安垂眸笑了笑,冷不防看了谢字卿一眼,这一眼也不吓人,却还是让谢字卿微微一怔,眼底流露出一丝局促来。
  谢字卿回想自己的人生,甚少有这样理亏的时候,可仔细想想他没什么理亏的,很快便恢复了淡然。
  “是父亲邀请苏大人过来的,”宋既安若无其事道,“苏大人风华正茂,才气无双,疏遥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若是两人都中意彼此,该早日把婚事定下来,也免得疏遥日日都在你面前晃悠,不成体统。”
  “是吗,”谢字卿也笑了下,“那等府上的好消息,若是事成,可得请我喝杯喜酒。”
  “自然的,”宋既安抑扬顿挫道,“你我皆是兄长,得坐一起。”
  两人相伴着到了书房,房门一闭,宋既安立即正色起来,抬手请谢字卿落座。
  谢字卿撩袍坐定:“管商那个案子,陛下应该找过既安了吧。”
  “是,让我同你,同大理寺,重审这个案子,”宋既安面色有些凝重,“三司会审本来常见,可陛下私下同我说起此事,让我不安啊。”
  宋既安敛着眸,思索片刻,试探道:“莫非陛下不仅仅要拿下徐忠义,还有更深的意思?”
  谢字卿微微挑眉:“陛下要用你我办事,不会没跟你说明白吧,既安,我信任你,你也得信任我,咱俩互相掩护,劲儿得往一处使。”
  “嗨,我自然信你,刑部里我跟你接触最多,”宋既安蹙了下眉,“只是这次的事我不敢想,陛下爱子心切,平日里并不多追究几位皇子的过错,可这次动徐忠义,莫非是要动贤王?”
  谢字卿不置可否:“徐忠义此次是必然要倒的,就看贤王牵扯多深,陛下近年龙体欠安,想必是要为太子殿下登基肃清阻碍了。”
  上月初,贤王红莲夜遇刺,李岳川下旨五日破案,谢字卿在第四日去了凤山药泉,私下面了圣。
  彼时他还摸不清李岳川对太子的态度,可身为谢氏族人,他深知不可参与党争,不可蒙蔽圣听,若当真如穆浩然所说糊弄奏对,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一旦露馅,整个刑部都将失了圣心,大理寺落井下石,甚至以欺君之罪盘查刑部所有官员,进行清洗,这对刑部现任官和刑部长远的前途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更何况大理寺若是一家独大,必然犹如脱缰之马,对整个大渊来说都不是好事。
  可穆浩然说得也有理,若是李岳川真的动了改立贤王为太子的心思,此时上报“贤王失德,构陷太子”,恐怕也会万劫不复。
  因此,谢字卿做好了自己天诛地灭的准备,以个人名义在凤山单独上了一份奏表,详细说明了贤王所为,以待李岳川裁决。
  还记得那日李岳川问他:“字卿应该听说过‘废太子,立新君’的传言吧,此刻你来奏对庭儿‘自说自话,构陷太子’,不怕朕处死你吗?”
  谢字卿深跪在地,背却挺得很直:“字卿据实禀报,不敢隐瞒,不论陛下如何处置,字卿欣然领受。”
  “你是太子的人?”
  “微臣只忠于陛下。”
  良久,李岳川叹了口气:你姑母生前最疼的就是你,字卿,你是朕的侄儿,朕只信得过你。”
  他将谢字卿扶了起来,郑重道:“去查,若是庭儿当真做了有亏德行的恶事,朕决不轻饶。”
  贤王遇刺案中被抹掉案底和户籍的刺客提醒了谢字卿,这样的事恐怕不是第一次发生,他借口刑部扫尘和整理卷宗,从跟大理寺卿徐忠义相关的案子开始查起,没想到竟让他顺藤摸瓜,查到了徐忠义的外甥管商,而这个管商换了身份后竟然好死不死的又犯了命案,让谢字卿抓了个正着。
  宋既安听完了,目视远方,缓缓点了点头,这一年来,“废太子,立新君”的传言沸沸扬扬,可此时看来,李岳川从来都没动过废太子的心思。
  当年立太子之初,朝堂中便有争议,太子平庸,性情又乖戾,贤王则少年有成,文治武功皆有不俗的建树。
  太子虽然无能,却是张皇后所出,身为陛下嫡子,又有张氏这样底蕴深厚的士族依靠,是无可厚非的太子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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