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没过多久谢字卿出来了,他走出几步,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拍。
  “你出来啦。”是宋疏遥那张笑得阳光明媚的脸。
  “嗯,”谢字卿面无表情,看起来情绪不太高涨,“你没走。”
  他抬头瞟了眼天色,已经黑透。
  山里的夜,比外面黑得更加纯粹,深陷其中,什么也别想看清。
  “我等你呢。”宋疏遥跟在他身后,垂着眼去踢脚下的雪块,雪白的狐裘毛在风里微微发颤。
  谢字卿没看她,走得很快,问道:“有话要说?”
  “有也没有,”宋疏遥笑着追在他左侧,“咱们今日也算同生死共患难,劫后余生,还没有好好说过话。”
  谢字卿没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心中思绪起伏,想到关键处,右手不禁轻轻按了下腰间的刀。
  “谢侍郎?”宋疏遥见他没有反应,停下脚步站住了。
  “抱歉,”谢字卿回过神来,也站住了,两人隔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宋疏遥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中一点抱歉都没有,平静如水道,“你说。”
  宋疏遥佯装生气地鼓了鼓脸。
  谢字卿看着她那块鼓起来的脸颊,感觉傻乎乎的,很想使劲捏一捏。
  他眼中的凶光被宋疏遥看穿了,抬起双手覆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继续道:“我说,我想跟你说话,说什么都行。”
  “不说,”谢字卿道,“累了。”
  就在刚才,今日的刺杀之事已通报给群臣,说是六个流寇在今年年初入了尧光山,专门打劫山中猎户,前些日子太子在山中布宴,封了山,几个流寇出不去便藏在山中,今日正好被贤王等人撞见,顺手剿灭了。
  这说法有人信有人不信,一时间,群臣都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说话间,有人拿着火把将那篝火堆点燃了。
  火势渐涨,越来越汹涌。
  “你看,”宋疏遥指了指,“篝火亮了。”
  谢字卿配合地看了一眼,金红的火焰在群山连绵的雪夜之中都不显得温暖,跳动着,燃烧着,却毫无生机。
  一颗惨白的流星划破夜色,倏忽寂灭。
  “原来这就是篝火宴,”宋疏遥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意思。”
  “有意思的在那边呢。”谢字卿的眼神看向远处。
  宋疏遥往那边看了看,没看见异样,问道:“那边有什么?”
  “篝火啊。”谢字卿抱着手臂,看得津津有味。
  她又仔细看了看,果然见西林那处的天色更亮一些,应该是火光。
  电光石火间,她好似明白了什么,周围忽然升腾起一股并不存在的浓烈的糊味和血腥气,是死人味。
  那气息不由分说地窜进鼻间,紧接着,又化作无数钢针,刺破她的肌肤,从伤口处钻进她的身体,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回想起刚才贤王说的秘密烧尸,宋疏遥犹豫片刻问道:“那边烧的,是尸体?”
  谢字卿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山林的另一端也燃着一把滔天大火,火舌吞没着六十具尸体的皮肤,头发,骨骼,那些人里,还有一个是她杀的。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虽然努力告诉自己死的不是好人,可那鲜血淋漓,脑浆迸裂的场景却一直挥之不去,此刻她的手掌发麻,眼前晕眩,恐惧感忽然达到顶峰。
  “害怕了?”谢字卿凑上前去观察她发白的面色,眼见她摇摇欲坠,想伸手去扶一下,却被宋疏遥一把攥住了手背。
  她的左手有伤,医官处理后缠上了布条,只有手指搭在了他的皮肤上,指尖那一点点碰触让他登时眉心一蹙,他发觉宋疏遥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可他总不能给她暖手,迟疑片刻,他攥住了宋疏遥的手臂,轻声道:“我送你回营帐。”
  谢字卿知道她是怎么了,对于不经常杀人的人来说,看见今日这种血腥的场面并且亲自动了手,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可能有激烈的反应,比如头晕,呕吐,幻觉,梦魇等等,宋疏遥这样还算好的。
  宋疏遥紧闭双眼,额头冷汗涔涔,这附近都是雪地,不能扶她坐下,思忖片刻,谢字卿只能双手扶住她的手臂,尽量让她有个支撑。
  宋疏遥眉头紧锁,脚下发飘,有人架着,让她只想再多依靠一些,迷迷糊糊中脑袋向前一歪,便抵在了谢字卿的胸口处,额头贴着他脖颈的肌肤,冰冰凉凉的,倒是有点舒服。
  她又把脸往那处冰凉上凑了凑,鼻尖缓缓划过他的领口,小声呢喃着:“谢字卿,我有点难受。”
  后背被人轻轻拍了拍,谢字卿没有马上推开她。
  如此缓了半晌,她才感觉好了些。
  冷静过后,慢慢抬起头,正对上谢字卿铁青的脸,宋疏遥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自然地退后一步,整理下衣服,非常抱歉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第24章 心思他的鼻息里又是那股熟悉的梅香……
  “我知道,”谢字卿眼神飘了过去,“走吧。”
  两人继续往营帐方向走,这回倒是很长时间没说话,各有心事。
  半晌,宋疏遥忽然问:“你的伤怎么样,还疼不疼?”
  谢字卿没回头,晃了晃左手上的绷带:“这里没事。”
  手上这处伤口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就是胸口有一处内伤,方才急着去见李岳川,也没跟医官说明,此时这处内伤一直在隐隐作痛。
  宋疏遥敏感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意思,问道:“你还受了别的伤?”
  谢字卿顿了一顿,宋疏遥太聪明了,在她面前,他好像没办法藏住什么秘密。
  他踢了踢脚下的雪,眸光渐深,没正面回答:“不碍事,一会找医官看看。”
  “还说不碍事呢,”宋疏遥急匆匆站到他面前,左看右看他的脸色,“你看你,脸色铁青,肯定伤得很重,走,我现在就去带你去找医官。”
  谢字卿避开她走:“不用。”
  “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啊?”宋疏遥追上他。
  谢字卿简直要冷笑了,不耐烦道:“别跟着我了,有话你就快些说了,若只是问我的伤好不好,那我没大碍,宋娘子不用惦记,没别的事咱们就此分别吧,可好?”
  下弦月的影子在宋疏遥的眼中映出了一汪月华,听了伤人的话她的笑意却依旧很温暖。
  她一向这样心平气和,温良尔雅,好像什么坏事都不会让她心生嫉恨,不知是只对他这样,还是对谁都是如此。
  谢字卿默默看着她。
  山林静谧,篝火绚烂,宋疏遥笑了笑,柔声道:“我的确是有话想问你。”
  谢字卿的心中倏然一静。
  漫山的白雪仿若融成了清冽的小溪,他听着溪水的叮咚,隐隐地叹了口气。
  他兴许知道宋疏遥要说什么,可他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思。
  “附耳过来,”宋疏遥冲他招了招手,
  神秘道,“绝密,不能让旁人听。”
  谢字卿顿了顿,还是不自觉地配合着她低下了头,而后,他的鼻息里又是那股熟悉的梅香。
  宋疏遥凑了过去,小声问道:“今日刺杀贤王的主使,是太子吗?
  耳中仿若响了一道惊雷,谢字卿恨不得立刻将她的嘴捂住。
  宋疏遥的确很聪明,可她从来不对谢字卿掩饰她的聪明,这就是愚蠢,他眼中的寒气彷佛凝出了霜来,阴恻恻地盯着宋疏遥道:“你想死吗?”
  她知道这样问很危险,可求知的欲望让她不得不铤而走险,贤王构陷太子在先,太子恼羞成怒假戏真做在后,手足相残,惊心动魄,是个顶不错的故事,尤其在她亲身经历之后,更觉得这故事有血有肉了。
  “是他吗?”宋疏遥不知死活地又问了一遍。
  “自然不是,”谢字卿一字一顿道,“刺杀贤王的是流寇啊。”
  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默认了,谢字卿说话一向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两个月来,她已经找到了和他相处的正确模式,他的话反着听就行,除了烦她那是真的烦她。
  宋疏遥眸光一亮,应和道:“对,是流寇。”
  谢字卿的心窝骤然一痛,他不着痕迹地按了按,宋疏遥见他的面色更加青灰了,颇为担心地想去扶他,却被谢字卿甩开。
  见他拂袖离去,宋疏遥只道他是被的气得,跟在身后极小声地安慰道:方才从陛下那出来,我就见你不高兴,想必是贤王遇刺之事影响了你正在查的案子,但你别灰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谢字卿没再理她,但也没反驳。
  他反驳不了,的确被宋疏遥猜中了。
  方才李岳川对他道:“庭儿这孩子,还是不错。”
  的确不错,险些命丧太子之手,还能顾全大局地保留皇家体面,绝口不提此事跟太子的干系,甚至主动提出销毁证据,替李岳川分忧,并且在遇刺之时临危不惧,指挥地井井有条,确是比太子更好的苗子。
  谢字卿大概明白了,试探问道:“那管商的案子,还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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